初鹿野真夜来到木兔家的第一个早晨,是被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宛如金属撞击般的喊声硬生生劈开的。
那声音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熟悉的是其中蕴含的、永不枯竭的蓬勃能量;陌生的是,它此刻并非来自电视转播或观众席的山呼海啸,而是近在咫尺,带着少年人变声期前特有的清亮锐利,像一记无形的快攻扣杀,直接砸穿薄薄的卧室门板,精准地轰炸在初鹿野真夜的鼓膜上。
“哦哦哦哦——!新的一天!!完美!!”
成年人的灵魂在七岁孩童的身体里猛地惊醒,意识从深沉的睡眠中被粗暴地拽出。
初鹿野真夜在一片混沌中瞬间辨识出了这噪音的源头——百分之百,木兔光太郎。
他年轻的、昨天刚认下的“哥哥”。
紧接着,他身下的床榻便感受到了咚咚咚的震动。
像是一头精力过剩的幼年猫头鹰正迫不及待地试图起飞,在隔壁进行弹跳训练。每一次落地都让地板发出可怜的哀鸣,也震得初鹿野裹着的被子都在微微颤抖。
“嘿——!看我这招!”
又一声短促的爆喝。
真夜甚至能想象出木兔光太郎对着清晨的空气,练习着他那想象力丰富的“直线超速扣球”的模样。
于是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木兔家客房那陌生的、略带陈旧花纹的天花板。
身体是孩童的沉重与困倦,意识却带着成年人的疲惫和一丝无奈的清醒。
他侧过头,身旁已经空荡荡,只留下一个睡成鸟窝状的被窝,证明那个噪音制造者曾在那里躺过——昨晚临睡前,这位精力旺盛的哥哥还硬是拉着他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男人之间的对话”,内容涵盖了排球、零食以及他认为到底该不该堆沙堡,直到上下眼皮打架才罢休。
空气中还残留着少年人干净又充满生命力的气息,混合着阳光晒过被褥的味道。
这一切,都被此刻门外那百分之两百功率运转的“木兔光太郎”的存在感彻底覆盖。
拥有两世记忆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绝非普通的“吵闹”。
————这是未来日本排球界“王牌”的雏形,是永不熄灭的太阳提前升起的号角。
但是,现在,初鹿野只想睡觉。
就在他试图用被子蒙住头,短暂逃避这过于有活力的清晨时,房门“哗啦”一声被猛地拉开。
逆着走廊的光线,一个白黑的、炸毛的脑袋探了进来,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此刻刚刚跃出地平线的太阳,充满了未经世事却足以灼伤人的热情。
“哟!真夜!起床了!晨练!晨练时间到了!”木兔光太郎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兴奋,“哥哥我带你去跑公园!用特训开启完美的一天!!”
木兔那笑容过于灿烂,几乎要刺痛初鹿野真夜试图紧闭的双眼。
‘完了’,他绝望地想:‘这一周,怕是看不到一天的安宁了。’
沉重的眼皮像灌了铅,但门口那道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在被子上烧出两个洞。
初鹿野真夜认命地、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一下,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哀鸣。他用细瘦的胳膊勉强撑起小小的身子,柔软的黑发睡得东倒西歪,翘起好几撮呆毛。
晨光透过窗户,勾勒出木兔迫不及待、几乎在门口做着高抬腿的身影。
真夜深吸了一口气,将属于成年灵魂的疲惫和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让我再睡五分钟”死死咽了回去。他抬起眼,努力聚焦,对上那双亮得吓人的金黄色眼瞳,嘴角艰难地、微微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乖巧又带着浓浓睡意的弧度。
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柔软,轻轻地,落在木兔光太郎制造出的活力风暴里:“早安……光太郎哥哥。”
然后真夜弟弟试图唤起木兔光太郎那微乎其微的怜爱之心。
他微微仰起脸,让清晨的光线照亮自己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一个他运用得并不熟练,但此刻唯一能用的武器。
前世身为港口黑手党干员时,他擅长用枪、用刀、用计谋让人屈服,但用孩童的撒娇来谈判,这绝对是头一遭。他的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带着精心计算的、恰到好处的虚弱:
“光太郎哥哥,我还没有吃饭,肚子空空的……能不能吃了饭再……”
再去接受你那听起来就堪比刑讯的“特训”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木兔光太郎元气十足、毫无阴霾的大嗓门斩钉截铁地打断,那声音里的纯粹能量几乎能震碎一切阴谋诡计:“空腹正好!吃了饭跑才会吐的!”他叉着腰,一副“哥哥我很有经验”的得意模样,金黄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完全没察觉到眼前这具幼小躯体里,一个前黑手党干员的灵魂正在剧烈动摇。
“吐、吐……?”
初鹿野脸上的那点刻意伪装瞬间碎裂,如同被子弹击中的玻璃。
属于杀手的冷静面具差点崩裂,一丝真正的、近乎惊恐的苍白浮上他的脸颊。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不是体测,而是安全屋里审讯专家关于疲劳审讯和生理极限突破的理论,是任务目标被逼至崩溃边缘的惨状。
到、底、要、跑、成、什、么、鬼、样、才、会、吐、啊?!
————这根本不是晨练,这是体能摧毁吧?!
一句无声的、充满了职业性评估和极度不祥预感的呐喊在他内心疯狂刷屏。
眼前的木兔光太郎,在他眼中瞬间完成了从热情少年到某种未知恐怖体能训练狂魔的转变。那灿烂的笑容不再代表天真,而是一种对“人类极限”毫无自觉的可怕践踏。
“快点快点!”
木兔光太郎,这个仍在催促,且心狠的“教练”,完全无视了他小弟弟脸上变幻莫测、最终定格为绝望的神情。
几步就跨进房间,带着一阵风,不由分说地就掀开了初鹿野真夜紧紧攥着的最后庇护——被子。
清晨的凉气瞬间包裹住只穿着睡衣的真夜,让他打了个激灵。
“时间不等人!太阳都已经升起来啦!”木兔的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干劲,他甚至已经开始原地小跑起来,像是已经等不及要冲向他的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