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微和,倒真如日历所载,今天是适宜出游的好日子。不过,倘若时间可以倒回到今日出门前,何素拟一定会翻白眼对着那张日历来一句“屁”!素拟觉得自己今日一定是犯了太岁,不然,也不会倒霉到把她的郊外一日游给弄成地府游来。如今,何素拟想做的唯一事就是将那狗屁日历给烧了。你说,日历若是准确,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跑到车轱辘底下去了呢?
不过,在素拟看来,死亡也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至少,它来得比生活更简单。只一场简单的车祸,就结束了她显得有些悲哀的生命,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就跟睡着了一般。甚至,当她的魂离了肉身,她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有人慌乱,有人看着热闹,但是,她自己却是笑了。
那么多种表情,唯独没有哭泣,你说,她活着是不是很悲哀。
——世人活着,都很悲哀。
青天白日下死去,素拟并未得传说中的无常鬼来将她的魂拘离人世,只是,很突兀的,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桥——一座斑驳古老的桥。
桥这边是繁华人世,桥那边是阴沉鬼域,而桥下,一泓凡人看不见的冥河悠悠荡远。何素拟作为新生的鬼,本该极眷人世的,可她却望了眼人间,唇角却挑起一抹笑:“如你们所愿好了。”
――如你们所愿好了。
她说,语气有些苍凉,尔后,她竟没有丝毫犹豫的踏上那座连接生与死的桥。而在她踏上后,那桥如突然出现般,也突然消失在人间,她未曾发现,她原本透明的灵魂体渐渐凝实,有了绝骨,有了艳血,额心凝脂般的肤上,一朵殷色的曼珠沙华悄然盛开,灼灼的,迷了人眼,可那花也只是开了一瞬就淡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她却在提步间并没有注意到。漆了朱砂的隶字,嵌入屹在桥畔的碑上,字迹斑驳,却犹透凛然之意。
——长生桥。
上面写着。
何素拟踏上长生桥,忽视心中惊异。
她死后,走的不是往生桥,也不是奈何桥,而是长生桥。长生桥在她的两只脚都踏上始,场景忽换,两端都成了墨绿的、似朱兰的绿植,忘川河畔,大片海蓝色忘忧草开得明媚,这一场景转变得太突然,连何素拟都有了片刻的恍惚,仿佛,她的身后原本就是那一碧万顷墨绿色的植被,而不是繁华的人间般。
她记得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过关于冥界的描写,说:自望乡台始,殷红的曼珠沙华铺了整个黄泉道,路的尽头,是忘川河,而忘川河畔,大片明媚的蓝色忘忧草曳着大朵的花,开得分明。忘川河上,架了奈何桥,年老可眼睛明亮如小姑娘的孟婆盛着那些亡灵生前眼泪调制的汤,递给将入轮回的亡灵,告诫他们将前尘忘了,待亡灵饮了那碗孟婆汤,前世,他们也就忘了。
素拟度了长生桥,穿越万顷妖植,然后就见了无边无际的海。墨色的植被一直延伸到海中,似水草般轻曳。
可它们不是水草,而是彼岸花。
――无花的彼岸花。
传说中,红花石蒜,曼珠沙华,花开一千年,叶开一千年,花开无叶,叶开无花,花叶生生不复相见;殷红的似血般花,具有勾起前世回忆的魔力,又名彼岸花。
花开彼岸,可顾来生,但是,只一个今生她过得便如此萧索,素拟实在没有太多力气来追究前世。虽然,来了一趟冥界,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彼岸花海,有些遗憾,不过,她觉着,它们不开也好。
浅色的水看着有些渗人,无边无际,也深得不见底,可素拟却觉得这么大的海不起一丝波浪着实有些诡异:而更诡异的是,海面无波,平静的像面镜子,可海面近处的海水中,曼珠沙华纤秀的叶宛如海妖的发,柔柔的荡漾。
很应景的,素拟忽想起前几日她们刚学的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来,其中有句是“软泥土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桥的柔波里,我甘心做条水草。”素拟在想,若是康桥的水似眼前的这片海般诡异,不知徐先生再会不会想要荡漾在水波里,飘啊飘的。
如此想着,素拟一下子笑出声,可笑着笑着,她脸上表情有了一瞬的凝固。她脚下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上破开了一道道波纹,直漾到她面前的岸边,复又荡远。
“我自觉认输了,所以去安分的投胎,可是……”何素拟笑了一下,他抬头望向人间,笑容有些戏谑,“你们如果知道我不能如你们所愿的入了轮回,再不是‘我’,你们要怄死了吧。”
“不过……”她收回目光望向前方苦海时,笑得像一个看见了玩具的孩子。
“我不来招惹我,倒有人来招惹我呢。”
“真有意思。”
何素拟闭了一下眸子,当眼睛阖上时,她额上有朱砂印一闪而逝,将她自己的神魂禁锢起来,当她的眼睛再次睁开,她身上再没有那种似神魔附体的威严。
――她的“真我”已经沉睡,现在醒着的,只是最浅显的自己。
何素拟望着前方,唇角带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