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地牢凿在山岩里,只用围栏将人关在岩壁下,石壁上已然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虽没有南国地牢的潮湿霉味,可已经入冬的草原,这样的地牢却让沁骨的寒意随着四面八方的罡风刺入身体的每寸皮肤,磨砺着每个关节。沈念蜷缩在角落,将自己缩成一团,试图留住最后一点体温。
寒冷让沈念全身发抖,手腕被铁链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可他心里却异常平静。
这样就好。
南国的人看到了,他试过了,真的试过了。父皇应该……应该不会再为难母妃了吧。
阿古拉也没事,他那么厉害,不会被自己伤到。
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没有刺杀的任务,没有草原的纠葛,母妃能平安,阿古拉能继续做他的草原之主,多好。
意识渐渐模糊时,他仿佛看到了母妃的笑脸,看到了南国庭院里盛开的桃花,还有……阿古拉喂他喝粥时,专注的侧脸。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疼,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暖意。
他晃了晃头,把这点不合时宜的念头驱散。
就这样吧。
……
主帐内,阿古拉把自己关了一整天。
桌上的公文被扫落在地,酒囊滚到角落,里面的烈酒洒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
愤怒吗?
当然愤怒。
他以为自己掏心掏肺的好,能焐热这中原人的心;以为那些并肩看夕阳的时刻,那些一起吃糕点的瞬间,都是真的;以为沈念看他时,眼里的温顺和依赖,不是装出来的。
可结果呢?
在所有人面前,用他送的匕首,刺向他。
那把匕首,是他亲手打磨的,想着沈念身子弱,用着轻便,结果却成了对方刺杀他的工具。
阿古拉抓起地上的酒囊,狠狠灌了一大口,烈酒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口的钝痛。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沈念,还是在骂自己。
帐帘被掀开,巴图走了进来,看着满地狼藉,皱了皱眉:“还在喝?”
阿古拉没理他。
巴图在他身边坐下,捡起一个酒囊,闻了闻,又放下:“你不觉得沈念刺杀你这件事情,有点古怪么?“”
“什么意思?”阿古拉声音沙哑,“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拿着匕首冲过来。”
“就是觉得沈念不至于那么蠢。”巴图终于翻到了一个还不算全空的酒囊,满意地喝了一口。“他给你的糕点,你吃了吧?如果我是他,真想杀你的话,不如把毒下在糕点里,这才万无一失,何必偏偏选在议事的时候,当着所有首领的面,用那么笨拙的方式冲过来——他难道不知道自己那点力气,连护卫都挡不住?更何况是对你?”
阿古拉的动作顿住了。
巴图继续道:“你不觉得,他好像明知道这个方式不会杀死你,可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他要刺杀你么?”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阿古拉心上。
是啊,沈念不是傻子。
他那么聪明,那么懂得隐忍,怎么会选择最不可能成功的方式?
除非……
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成功。
他只是想让人知道——他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