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他偷偷饮泣了一晚,这是在他逃亡的年半以来不曾有过的悲伤。直到天边一丝阳光透白,他才缓缓合上红红的眼睛。
真希望这一觉睡去,就不再醒来。真希望自己能陪着母亲走完黄泉路、走完奈何桥,把这辈子母子的情份认认真真地走完。
顾纬越半梦半醒地睡着,意识就在梦境与现实中徘徊。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喊他。强睁开早已倦透的眼睛,发现原来又是那个民警。
他揉了揉眼,心里面清楚那民警为什么会来找他。只见他二话不说,自觉地把双手放在身后,让民警铐上,随着民警一同走了出去。
来到审讯室,伊瓦诺娃早已在那儿候着。顾纬越走了进去,坐了下来。正当民警要离开,顾纬越却把他喊住,让他把自己的手铐给松开。
民警拿着对讲机,转过身去说了两句,便把顾纬越的手铐解了锁。
“昨天晚上没睡好吧?”看着一脸萎靡不振的顾纬越,伊瓦诺娃问道。
顾纬越没有回应,只是从桌子上拿过一早就准备好的香烟点了一根。
“今天早上我听说了,关于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顾纬越吐出一口浓烟,语气平和地说道:“这是她的命。”
伊瓦诺娃抿了抿嘴,道:“如果你今天不想说,我们可以改天……”
“怎么不想说?”顾纬越闭着眼睛说道:“我就没试过像今天这样有兴致去讲故事。”从他的面容看来,他是累极了,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睁开,说起话来脑袋都是晃来晃去的。
伊瓦诺娃瞧他一脸疲惫,估计今天是无法正常交流了,正待要说话,他却突然拨开刘海,睁开眼睛,说道:“不过,在讲故事之前,我想提出一个要求。”
“哦?什么要求?”伊瓦诺娃问道。
“我想回家。”
回家?伊瓦诺娃不解地看着顾纬越,只见他仰头看着天花板,咽了咽口沫,喉结在他的脖子上翻动了一下,道:“我想回家,我想回去见我母亲最后一面,送她最后一程。”
“这……”伊瓦诺娃犹豫道:“这恐怕在我的能力范围以外。”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顾纬越低着头,眼神极其犀利地看着她,“一、帮我申请回家见我母亲最后一面;二、直接让他们把我枪毙。”
伊瓦诺娃被这眼神所震慑。她在想,这是否就是他在行凶时所具备的眼神?从他的表情看来,他是相当认真。正当伊瓦诺娃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的耳机里传来了俞鸿钧的声音,“不可能。”
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满足的条件,便劝说道:“顾先生,你这是何苦呢?你明知道以你现在的情况,那是不可能的。”
顾纬越别过脸去,学着伊瓦诺娃的语气说道:“那是不可能的……”言犹未尽,他垂下脑袋,用额头轻轻撞了几桌边。只听见“咯咯咯”几声闷响之后,他又突然冷冷说道:“很好,我现在想干什么都不可能了,最可能的,就是他妈的坐在这等死!”他一拍桌子,蹬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伊瓦诺娃,“那就得了!我现在就回去等死,别他妈再来烦我!”说着,就往门的方向走去。
门外的刑警听见拍桌子声,闻声而至,一开门,正好与顾纬越碰上。但见那刑警还没反应过来,顾纬越就一手托起他的腋窝,另一只手伸到他腰间,把手铐利索地抽了出来,然后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试问哪个刑警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可顾纬越出手之快,竟在这一瞬之间让他毫无反抗之力。他摔倒之后,伸手摸向自己腰间,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解下自己的手铐,随即寒意透脊,心道如果方才他不是夺手铐而是夺枪,自己的性命岂不是岌岌可危。
目睹这一幕,坐在一旁的伊瓦诺娃和在监控室的俞鸿钧也十分吃惊,纷纷心想,这难道就是他逃亡一年半所练回来的身手?
刑警迅速翻起身来,作势反击,谁知顾纬越早已把自己双手反铐在身后。
霎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见他回过头来,看着伊瓦诺娃说道:“咱要是有缘,就来生再见吧。”
“慢着!”突然,审讯室里的扬声器响起了俞鸿钧的声音,“我们能谈下条件吗?”
顾纬越走到单面反光镜子前,笑着说道:“俞长官,你有什么条件要跟我谈?”
“你不就是想见你母亲最后一面吗?”俞鸿钧说道:“你回去是不可能的,我顶多能让广州那边给你安排一下视频,你看怎样?”
“你是想让我用一堆机器来为我母亲送行?”顾纬越问道。
“你别无选择,顾纬越。这是唯一的方法。”俞鸿钧说道。
“你有见过送别亲人的时候,不是握着亲人的手,而是抱着显示器的吗?”顾纬越问道。
“你太可笑了,顾纬越。”俞鸿钧讥讽道:“你到现在才想起身为子孙的孝道,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是晚了。”顾纬越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怎样?”俞鸿钧说道:“需要给你个硬币帮你做决定吗?”
顾纬越沉吟半晌,咬牙说道:“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