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心里更加没底，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两人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并排沿着海边的小路，慢慢地往酒店的方向走。木屐踩在路面，发出“嗒、嗒”的轻响，节奏混乱，一如两人的心跳。

周翊的内心正在进行一场海啸。他后悔自己的冲动，害怕被她厌恶，却又无法抑制地回味着刚才那短暂触碰带来的、灭顶般的战栗感。他迫切地想知道她的态度，哪怕是被宣判死刑，也好过此刻这种凌迟般的未知。

他几次偷偷看她，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却又胆怯地咽了回去。手指在身侧蜷缩又松开，掌心全是汗。

终于，他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声音干涩地开口，带着试探的小心翼翼：“刚才……我……”

“刚才的烟花挺好看的，”柏静忽然打断了他，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闲聊，目光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海面。

周翊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像被迎面浇了一盆冷水。他愣愣地看着柏静完美的侧脸，她甚至微微勾起了嘴角，似乎真的在认真评价烟花的造型。

“……嗯。”他哑声应道，心沉了下去。她是在回避。用最轻巧的方式，将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和那个吻，一起定性为“不必再提”的事情。

一阵沉默再次蔓延。

走了几步，周翊似乎又不死心，换了一种更迂回的方式。他指着路边一家还亮着灯的小铺：“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东西？”他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

柏静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那是一家卖甜酒的小摊。她歪了歪头，唇角忽然勾起一个极浅的、带着点玩味的弧度，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周翊紧绷的脸。

“怎么？”她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周同学是觉得，亲完了需要喝点酒壮胆，才能继续说话？”

“……”周翊的脸瞬间爆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被这直白又戏谑的话打得措手不及，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呼吸都忘了。

看着他这副慌乱无措、完全失了平时冷感的模样，柏静心里那股莫名的、想要欺负人的恶劣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对，就是这样。

她不喜欢那些沉重的情感纠葛，讨厌承诺和责任，父母的貌合神离早已让她对“爱情”和“婚姻”嗤之以鼻。她本能地抵触一切可能将她拉入那种复杂境地的关系。

但……周翊喜欢她。

这个认知，在最初的震惊和慌乱过后，奇异地转化成一种新鲜的、有趣的发现。像得到了一件新玩具。

看他因为自己一句话而面红耳赤。看他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地试探。看他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睛，因为自己而掀起惊涛骇浪，却又拼命压抑。

这比烟花好玩多了。

至于那个吻……感觉似乎……也不坏。

但她并不打算立刻给出任何回应。承诺和确定关系意味着麻烦和束缚，而她最讨厌的就是束缚。现在这样，挺好。一个明确喜欢她、会因为她而失控的周翊，一个可以随时逗弄、看她冷静面具碎裂的“玩具”。

于是，她欣赏够了周翊的窘迫，才轻笑着，仿佛刚才那句只是随口开的无伤大雅的玩笑，继续迈步朝前走去。

“走吧，有点累了。”她脚步轻快地向前面走去。

周翊僵硬地跟在后面，心脏像是坐了一场疯狂的过山车，刚从谷底被那句调侃抛上云端，又因她瞬间的抽离而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他完全摸不透她的想法。

她似乎没有生气，但也没有接受。她回避了他的试探，却又主动提起那个吻来戏弄他。她允许他的靠近，却又在关键时刻划下无形的界限。

这种若即若离、捉摸不透的态度，让他备受煎熬，却又像中了毒一样无法挣脱，反而更加沉迷。

月光洒在寂静的海边道路上，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一个在前，脚步轻快，唇角噙着一丝懒洋洋的、如同猫捉老鼠般的笑意。一个在后，心神不宁，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那抹紫蓝色的身影，一颗心被吊在半空，随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话语而起起伏伏。

*

酒店房间的门刚咔哒一声关上，柏静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下木屐，黎海妍就像一只闻到鱼腥味的猫，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眼睛亮得惊人，瞬间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的手臂。

“静！静！快！从实招来！”黎海妍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八卦，脸蛋红扑扑的，“我都看到了！虽然就一眼！哥就把我拉走了！周翊他……他是不是……亲你了？！”

柏静被她的热情撞得微微后退一步，脸上那点强装的平静差点维持不住。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臂，拼尽全力表情管理：“……你看错了。”

“不可能！”黎海妍抱得更紧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烟花开始放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拉着你，然后……哎呀！”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感觉怎么样？周翊他……他技术怎么样？”

柏静：“……”

她耳根开始发热，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个短暂、生涩、却带着惊人烫意的触碰。唇角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烫。

她绕过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黎海妍，走到床边坐下，开始慢吞吞地解浴衣的带子，试图用动作掩饰慌乱。“……就那样。没什么感觉。”声音闷闷的。

“骗人！”黎海妍立刻戳穿她，又凑过来，挤在她身边坐下，眼睛眨巴眨巴，充满了求知欲，“怎么会没感觉！那可是初吻！还是周翊！那个平时跟出家了一样的周翊！他居然会主动亲人！我的天……我当时差点叫出来！”

她摇晃着柏静的手臂：“快说说嘛！他是不是很紧张？他吻技怎么样？”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不过周翊长得好看，就算技术烂点，看着那张脸也能原谅了，对吧？”

柏静被她吵得头疼，心里那点乱糟糟的情绪也被搅得更浑。她没好气地白了黎海妍一眼：“你这么好奇，自己去问他。”

“喂！”黎海妍嗔怪地拍了她一下，“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别打岔！”她收敛了点笑容，认真地看着柏静，“所以……静静，你是喜欢周翊的吧？你们这算是在一起了吗？他跟你告白了没有？什么时候开始的？居然瞒得这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