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破碎扭曲的钻头变异僵尸残骸与那庞大挖掘虫怪小山般的尸身层层叠压,散发着一股混合机油、腐肉与某种刺鼻化学剂的恶臭,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不祥的磷光。
这惨烈景象绝非一日之功,它们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早已成为血腥的修罗场。
我心中疑云翻涌:安杰,他究竟在图谋什么?竟不惜耗费如此骇人的代价,在这幽深地底豢养、驱使这些可怖的怪物挖掘矿道?难道仅仅是伏击第二特别行动队?这代价与可能的收获相比,简直如同用星辰去砸一只蝼蚁,荒谬至极!
思绪翻腾间,洞穴似乎已至尽头,压抑的死寂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一旁的朱玉成有了动作。他神色异常凝重,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只见他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从贴身的衣襟深处,取出了一个物件——那是一个非金非玉、材质难辨的扁平方盒。
盒身布满细密繁复、流淌着微光的古老暗纹,仅仅是这容器本身,就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令人屏息的贵重与神秘。他用指尖近乎虔诚地拂过盒面,轻轻启开一道缝隙。
一抹温润的、仿佛凝聚了月华精髓的银白毫光,瞬间从缝隙中流淌出来,映亮了他紧绷的脸颊。
盒内,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无瑕的银白色丹丸静静躺着,表面氤氲着若有实质的寒气,仅仅逸散出的那一丝气息,就让我精神为之一振,仿佛连周遭污浊的空气都纯净了几分。
朱玉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肉痛的不舍,随即一咬牙,迅速将丹丸纳入口中,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我的鬼瞳之力下意识地聚焦。在那超越常理的视野中,奇景顿生:那枚银丸甫一入腹,并未如凡药般化开,而是猛地爆散成一团纯净到极致的光!
光芒瞬间收拢、塑形——竟化作了一朵栩栩如生、完全由凝练能量构成的冰晶白莲!
莲瓣晶莹剔透,散发着至清至寒的气息,它微微旋转着,丝丝缕缕的乳白色精纯灵蕴,如同活物般沿着朱玉成体内纵横交错的经脉网络,迅捷而无声地蔓延、渗透、滋养……如此夺天地造化的灵丹,竟被他这般囫囵吞下?一股强烈的暴殄天物之感涌上心头!真是猪不止能拱好白菜啊!
见药力已然生效,如同清泉开始涤荡污浊,我意念微动,悄然撤去了施加在他身上的“毒噬血咒”。
几乎在咒力消散的同一刻,朱玉成身体猛地一震!他脸上那长久盘踞的阴霾与痛楚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舒畅与生机。
他长长地、带着颤抖舒出一口气,那气息竟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小片白雾,脸上浮现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声音都因激动而有些变调:“神乎其技!这雪莲玉露丸……果然不负圣药之名!”
“朱处长,您没事了?真是万幸!”我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快步上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他寒暄几句。
洞穴深处残留的腥腐气息混合着尘埃,在昏暗光线下浮动,四周死寂得只剩下我们压抑的呼吸声。寒暄过后,我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第二特别行动队的其他队员……现在在何处?”言语间,我刻意隐去了救下诸葛青的关键信息。
朱玉成站直身体,脸上已恢复了那种标志性的、近乎刻板的平静,仿佛刚才的狼狈与剧痛从未发生。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沉稳:“方才我们遭遇大批精锐的岛国武士与忍者突袭,对方装备精良,火力凶猛。敌众我寡,形势危急。为保全队伍主力,我主动承担断后重任,掩护全体队员有序撤退。”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幽暗的来路,仿佛在确认某种功绩,“此刻,他们应当已抵达预定安全区域,妥善隐蔽待援了。”
听着他这番滴水不漏、大义凛然的“述职报告”,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一股强烈的荒谬感与怒火几乎要冲破我的胸腔。真想当场给他两个响亮的耳光,撕开这层虚伪的官腔!
我强忍着冲动,用最简洁的语句概述了我们第三小组为救援他们而付出的惨痛代价——那些牺牲在路上的队员,冰冷的数字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末了,我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直接:“朱处长,我们打算继续深入,揪出安杰。你,意下如何?”
朱玉成听完,脸上瞬间堆起一层浮于表面的“感动”,他微微颔首,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同志们!你们不畏艰险,舍生忘死前来营救,这份情谊,这份英勇,组织上……绝不会忘记!”
说到这,他挺了挺胸膛,仿佛在代表某个无形的庞然大物发言,“我谨代表组织,对第三特别行动小组全体成员的壮举表示感谢和钦佩,你们的功绩,必将载入档案!”
朱玉成代表组织对我们提出了五分钟的口头表扬!慷慨陈词完毕,他话锋立刻一转,语气变得斩钉截铁,“至于我,职责所在,必须坚守此地,等待并接应后续支援部队的到来!”他目光锐利地扫向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不过,小同志,你倒是说说,刚才那等绝境,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呵呵!我心中冷笑。这就是那个年代某些官僚的典型画像:功劳簿上永远抢占头排,冲锋陷阵时永远“指挥若定”,危险来临便巧妙地将下属推到身前作挡箭牌。若掌舵者皆如此,这艘大船,迟早要撞上名为“人心”的冰山,沉没在冰冷的海底。
见他如此急切地想知道自己“完美伪装”的破绽,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目光精准地落在他沾满泥污的靴子上,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
“因为,刚才你的脚……动了一下。”
朱玉成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随即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泄去。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被愚弄的羞恼,最终化为一声尴尬又带着点自我解嘲的干笑:“啊!哈哈……原来如此!肯定是……肯定是站得太久,脚麻了!”他略显僵硬地活动了一下脚踝,仿佛在为这个微不足道的失误盖棺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