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这事不但亏不了本,好像还有钱赚。
这杨存中以感激之名说出自己贪腐之实,借势脱身,倒是乖觉,也算机灵。
赵构和冯益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随即长长叹了口气:
“唉!你这又是何苦?”
杨存中见官家称呼自己为“你”,心中越发惶恐,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片刻,叹息再次响起,赵构语带痛心:
“唉!国难当头、百姓困苦,尔等身为朝廷重臣,不思体恤民艰,反以权谋私,聚敛无度!致使军中怨声载道,民间指斥朝纲!”
“长此以往,军心涣散,民心背离,纵有百万雄兵,千万军饷,又何异于沙上筑塔,冰上垒巢!”
“你杨家满门忠烈!七代忠勇!你祖死守永兴,血战殉国!你父扼守麟州,死拒胡骑!你本忠烈之后,经二百余战,浑身是伤...但青史之上,岂容贪蠹留名?你...你非要玷污父祖英名不成?!”
这番话恰好戳中杨存中肺腑。
他的祖父‘杨宗闵’当年守卫永兴,城破时率残兵巷战三日,最终身中数十箭而亡。
父亲‘杨震’镇守建宁寨,身中二十六箭犹拄剑而立,金人三日不敢近前。
此刻被天子说起此事,杨存中恍见祖辈血染征袍,一时热血上涌,羞愧难当,恨不得立刻就死。
他鼻子发酸,眼眶泛红,终于落下泪来。
默然片刻,赵构见杨存中哽咽出声,觉得差不多了,声音缓和下来:
“你今日能幡然醒悟,自陈其罪,朕心虽痛,亦有几分欣慰。”
他长叹一口气,“唉,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知悔,坦诚自省,朕便恕你前罪。”
“所献家资,一并准了,廉政司那边,朕自去分说。”
“望卿日后能以此为戒,清廉自守,扬其家风,假以时日,与朕并马黄河,观尽故国山川,留名青史,方不负你杨氏满门忠烈之名!”
“钱财俗物,又何足道哉?”
这一番话,既敲打了杨存中,又全了他的体面,还收回了巨款,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勉励其未来。
杨存中先被吓了个半死,继而羞愧无地,后又感激涕零。
劫后余生的他,只觉得如今的陛下心胸如海,宽厚仁德到了极点!
他心中感激,当下连连叩头,真心实意的哭道:
“臣叩谢陛下隆恩...陛下教诲,臣铭记肺腑...日后必当洗心革面...唯知鞠躬尽瘁,竭忠尽智...以报陛下再造之恩...再不敢有半分贪念!”
赵构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下来:“起来吧,朕信你。”
这话让杨存中再次泪目。
赵构接着勉励几句,令其归座。
待杨存中情绪稍定,赵构又道:
“朕这些年潜心思索,于格物之道略有所得,想出些许革新之法,可用于强军富民。”
“朕欲于明日早朝,明发旨意,设立‘天工院’,广召天下能工巧匠汇聚临安,集思广益,革新军器、农具、舟车乃至民生百业之工艺。”
杨存中闻言大受震撼,不曾想陛下竟还精于此道!
他越发觉得自己以前有眼无珠,看向陛下的眼神顿时蒙上了一层崇高的色彩。
赵构继续说道:“然则,此中诸多工艺,乃国之重器,至关紧要!一旦泄露,为敌国所乘,后果不堪设想!”
“明面上,朕会令殿前司与皇城司护卫天工院,但朕需要一双‘暗眼’,秘密监察所有知情、涉密之人,确保无一丝机密外泄。”
“此事,卿可能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