桩桩件件,哪个不是陛下你亲自定夺的?
如今怎么岳飞成了丹心碧血,我们成了佞语污名?
万俟卨、罗汝楫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脸上血色尽失。
那岳飞的“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字供言,知道的人不超过四个。
且这四人绝不可能透露出去,陛下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即便陛下知道了此事,那又如何?
这一切不都是陛下你想要的吗?
可如今这是怎么了?
怎么睡一觉起来,天全变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秦相的背影。
却见秦相依旧一动不动。
偏殿之中。
岳飞两行热泪,汹涌而出。
原来陛下全知道!
原来陛下全知道啊!
他心中积攒已久的郁气,在这一声“丹心碧血”中消散殆尽。
岳云、张宪更是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垂拱殿中。
‘韩世忠’突然跪倒,口中大喊: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
接着,右谏议大夫‘何铸’、翰林学士‘洪皓’、侍读‘叶梦得’三人跟着跪了下去,口呼陛下圣明。
他们倒是喊得爽利,这样一来,却让其他的官员左右为难,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只因丹墀之下,最前面那人,仍然站得笔直。
他们深知,得罪皇上最多罚俸贬黜,只要秦相肯替自己说话,迟早能东山再起。
而得罪秦相,这大宋朝廷,便再无立足之地!
赵构目光扫过大殿,将殿中官员的行为一一记下,突然开口喝道:
“万俟卨!”
见陛下直呼自己全名,万俟卨如同被抽掉了脊梁,膝盖一软,扑通跪倒。
“臣...臣在...”
赵构抬手指向地上血衣。
“抬起头!看着它!告诉朕!你御史台,你大理寺,秉的哪门子公?执的哪门子法?!”
“这就是你所谓的铁证?这就是你构陷忠良、戕害赤臣的手段?!”
“用沾了盐水的皮鞭!用烧红的烙铁!用沾肉撕皮的披麻拷,用你敲骨吸髓的酷刑!从一位为国征战半生的将军身上,榨出来的‘铁证’?!”
“万俟卨!你好大的狗胆!你当朕是那唐僖宗,还是秦二世?!”
万俟卨闻听此言,魂飞魄散,趴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
秦桧缓缓抬头,死死盯着龙椅上的赵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那惯有的从容。
“陛下息怒。”
秦桧终于开口。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道:
“陛下明鉴!岳飞一案,牵连甚广,人证物证俱在,绝非仅凭刑讯。万俟中丞或有失察急功之过,然其心可昭,其行可悯,皆为肃清朝纲,为国锄奸。”
“岳飞跋扈抗旨,拥兵自重,藐视君父,更兼有‘指斥乘舆’‘拥兵逗留’之实,此等大逆,若不严惩,国法何在?君威何存?”
“现下绍兴和议初定,金人虎视眈眈,若因此人再起战端,生灵涂炭,社稷危殆,恐有负天下苍生之望,请陛下明察。”
偏殿内,岳飞清楚的听到了秦桧那番“为国锄奸”的言论,心头愤懑再次袭来。
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唯有一道血丝溢出嘴角。
“将军!”
“父亲!”
岳云和张宪焦急的跪在榻边。
岳飞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眼中的怒火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所取代。
他在等,等那个龙椅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