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面顺从,暗中却节衣缩食,偷偷攒下银钱,买通楼中一个好心的小二,带着她亲写的诉状,前往楚州府衙告状。
她想为惨死的胡伯和自己,讨个公道。
岂料一月之后,等来的不是官府公文,而是那小二已经发臭的头颅,被血手会的人用木匣装了,直接送到了她的妆台之上。
若非春风楼的东家在临安黑白两道均有势力,压下了此事,她的下场只怕更为凄惨。
经此一事,她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她恨透了南朝,恨透了金人,只觉得这世上没一个好人。
然而,那“巫山蔡鸡美”的所作所为,却像是一块投入寒潭的暖石,让她心里第一次有了涟漪。
他买下熙春楼,将她们这些女子聚拢,却又立下那等匪夷所思的规矩,毫无缘由、不求回报的还她们自由之身。
这是她自胡伯惨死之后,漫长十年间,第一次感受到善意。
她不解,她困惑,她不敢相信世上真有如此“傻人”,但怀中揣着的那张实实在在的“奴契”,却又由不得她不信。
这份好奇,和对那束微光的向往,便是她来到此地的缘由。
她想亲眼看看,那一怒为红颜,买下熙春楼,还了自己自由身的“蔡鸡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她入了小院,并没见到想见的人,只把一双眼睛盯着那传闻中的女主角来看。
纪清漓新掌楼主,杂事甚多,又见堂中气氛微妙,便简单说了几句“姐妹和睦”、“互相照应”的场面话,借口楼中事务繁忙,告辞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对渡晚晴使了个“多多担待”的眼色。
厅内只剩下两人。
渡晚晴被冷月仙看得有些不自在,开口道:“不知冷姑娘芳龄几何?”
“十六。”冷月仙的回答十分简短。
渡晚晴见她态度冷淡,又想起蔡公子也给她送了朵金花的事情,心中莫名的有些生气,便也不想和她多说,起身道:
“我痴长你一岁,便托大喊你一声妹妹了,随我来吧。”
说着,便引着冷月仙向西厢房走去。
她将冷月仙带到一间厢房门前,推开房门,里面桌椅床榻俱全。
“妹妹日后便住在这里,褥子、马子啥的,我让人准备。”
说罢,渡晚晴转身便走。
“姐姐留步。”冷月仙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渡晚晴回头望去,只见冷月仙那张冷脸上,竟露出一丝扭捏神态,半晌才低声道:
“那位蔡...东家...究竟是何等样人?”
渡晚晴闻言淡淡一笑:“妹妹为何突然问起蔡公子来?”
冷月仙蹙着那两道好看的远山眉,思索了片刻才道:“只是...觉得,此人颇为...奇怪。”
“哦?哪里奇怪?”渡晚晴心中发酸,故意追问。
冷月仙张了张嘴,似乎不知从何说起,神态十分窘迫。
渡晚晴见她这般情态,突然心中一软,柔声道:
“妹妹可是觉得,蔡公子此举有些犯傻?花了偌大价钱买下熙春楼,却又放了妹妹自由,岂不是做了亏本买卖?”
冷月仙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