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朋在昨晚接旨的时候,已被宣旨的宦官教了近一个时辰的觐见礼节,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礼节规范,言语合度,既不谄媚,也不卑屈,赵构怎么看怎么喜欢。
“爱卿平身。”
“谢陛下。”
王十朋依言直身,激动的看向御座。
赵构回看这万古流芳的名臣,温和的道:
“王十朋,你既以布衣之身,来参此除夕大朝,必有异才。”
“方才诸公所议,你已听闻,朕,想听听你的见解,当以何策正本清源,涤荡乾坤?”
这一问,彻底将王十朋推向了风口。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各自猜测着这布衣究竟是什么来头?有何本事?竟蒙陛下亲召,温言相询。
王十朋立刻会意,官家显然是想借自己之口,将昨夜“关玖”之言说出。
他终究是那个心怀家国的热血书生,只要于国有利,管他前路坎坷,他只管向前。
只见他带着书生意气,朗声奏道:
“蒙陛下垂询,草民斗胆进言。”
“吏治之弊,贪墨之疾,其根源不在法网不密,不在俸禄不丰,而在‘暗箱’二字!”
“官吏之所以上下其手,无所畏惧,皆因暗室无人可见!”
“欲除此沉疴,唯有打开暗室,使一切曝于朗朗乾坤之下!”
“草民愚见,治贪须用三策,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殿中群臣闻听此言,面面相觑。
只听那年轻布衣说道:“其一,财产公示,昭告天下!”
“凡食君禄者,无论宰执公卿,亦或州县胥吏,其名下田宅几处,坐落何方?铺面几间,坐落何坊?金银钱财,浮财若干。”
“乃至僮仆、婢女、牛马牲畜之数,皆需据实上报,不得丝毫隐瞒!”
“所报内容,造册存案!刊印成文,张贴于各府、州、县衙署门墙之外!任往来士庶随意观览,任贩夫走卒自由抄录!”
“阳光之下,魑魅何其遁形?众目睽睽,硕鼠焉敢窃粮?!”
这话一出,殿中顿时响起一片抽气之声。
这简直是将所有官员扒光了衣服,推到市井百姓面前,士大夫脸面何在?
王十朋不管不顾,继续奏道:
“其二,改革律法,行贿无罪!”
“无论官吏是巧立名目,强征勒索,亦或是下属、商贾主动‘孝敬’、奉上‘常例’,凡给钱之人,一律无罪!只究收钱之人!”
“此策,乃断贪贿同盟,使行贿者敢于举发,使索贿者失其凭仗,如涸辙之鲋!”
此条一出,群臣再次哗然。
自古行贿、受贿同罪!此法岂非纵容犯罪?
又听那年轻布衣说道:
“其三,重赏举告,查实有奖!”
“凡举报官吏贪墨、勒索、财产来源不明等状,无论举报者是官、是吏、是民,亦或是其亲族、仆役。”
“一经查证属实,即按查抄赃款折价,奖赏举告之人...三成!”
“此为悬贪官污吏头顶之利剑,亦为百姓手中之金锥!”
三策说罢,满殿文武,无不动容。
有人震惊,有人骇然,有人如坐针毡,这三策,无疑将官场千百年来的潜规则彻底掀翻在地!
许多大臣立刻就要出言反对,却见那殿前布衣对着御座深深一揖,再次说道:
“此三策,非愚陋草民所能思虑!实乃陛下天纵圣明,昨夜亲口所授,草民不过鹦鹉学舌,转述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