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本站设为首页
收藏新乡村

新乡村

首页 书架
字:
背景色: 关灯 护眼
首页 > 扎约说,那你叫阿布吧。 > 第 1 章

第 1 章(1 / 1)

 腊月三十的雪,是后半夜落下来的。一开始只是细碎的雪粒子,敲在大伯家的玻璃窗上,像撒了把碎盐,噼啪响到后半夜,就变成了鹅毛大雪,把院子里的柴垛、墙头都盖得白茫茫一片。屋里的日光灯管早该换了,亮起来总带着点晃眼的冷白,照在餐桌上,把那几盘菜映得格外分明 —— 一碗结了层白油霜的剩红烧肉,是昨天中午吃剩下的,油星子凝在碗边,硬邦邦的;一盘炒青菜蔫得打了卷,叶子边缘发了黄;还有半锅玉米糊,早上煮的,现在温温的,表面结了层薄皮。唯独桌中间那盘油焖鸡腿,还冒着点热气,鸡腿裹着红亮的酱汁,在冷白的光下看着格外诱人。

小航缩在餐桌最靠里的角落,屁股只沾了半个板凳。他刚把半碗玉米糊端到面前,指尖还没碰到碗沿,大伯母就端着那碗剩红烧肉走过来了。搪瓷碗 “哐当” 一声砸在他面前的桌板上,油星子溅出来,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蓝布袖口上,晕开一小片油渍。

“吃这个!” 大伯母的声音比窗外的雪还冷,她叉着腰,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跟你那个跑掉的妈一样晦气,吃快点,别耽误我们看春晚。”

小航没敢抬头,把下巴埋得更低了些。他知道不能反驳,自从去年秋天奶奶在山上捡柴摔断了腿,没法再照顾他,他被送到大伯家来,就没少听这话。“跑掉的妈”“晦气”,这些词像小石子,天天往他心里扔,一开始还疼,后来就麻了,只是每次听到,胸口还是会闷得慌。

他用竹筷拨了拨碗里的红烧肉,油霜化了点,露出下面没什么肉的骨头。他刚想夹起一块,就瞥见对面的堂哥小伟盯着桌中间的鸡腿,喉结动了动 —— 小伟比他大两岁,个子比他高半个头,仗着是大伯家的独子,天天欺负他,抢他的窝头,藏他的课本,大伯母从来不管。

果然,没等小航扒下一口饭,小伟的筷子就伸了过来。他的动作又快又准,一挑就把小航碗里藏着的鸡腿夹走了 —— 那不是桌上的,是早上奶奶偷偷塞给他的。奶奶拄着拐杖,在大伯家后门等了他半个钟头,从布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个热乎的鸡腿,声音压得很低:“航航,除夕得吃口肉,来年有福气。”

“你凭什么抢我的?” 小航猛地站起来,竹筷攥在手里,指节都泛了白。这是他第一次敢跟小伟顶嘴,胸口憋着股气,烧得他喉咙发紧。

小伟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把鸡腿塞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骂:“凭什么?就凭你妈是疯子!疯子生的娃,也配吃鸡腿?”

“我妈不是疯子!” 小航的声音发了颤,眼泪一下子涌到了眼眶里。他从来没见过妈妈,关于妈妈的事,都是奶奶跟他说的。奶奶说妈妈是个好姑娘,会画画,会唱歌,是山外城里来的学生,只是命苦。他不知道 “疯子” 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那是骂人的话,他不允许别人这么说妈妈。

“不是疯子?那她怎么跑了?怎么不要你了?” 小伟把鸡骨头往地上一扔,骨头弹了弹,落在小航的脚边。他站起身,伸手推了小航一把,“没人要的野种,还敢跟我吵?”

小航没站稳,往后倒去,手里的碗摔在地上,玉米糊洒了一地,瓷碗碎成了好几片。

大伯母听到动静,从里屋跑出来。她先看了眼地上的碎碗,又看了眼小伟,最后把目光落在小航身上,眼睛瞪得溜圆:“你个丧门星!就知道惹事!我们家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赔钱货?还不赶紧把地上擦干净!一会儿春晚开始了,别在这儿碍眼!”

小航咬着嘴唇,没哭出声。他知道哭没用,在大伯家,眼泪只会招来更多的骂。他蹲下身,伸手去捡地上的碎瓷片,指尖被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渗出来,滴在玉米糊里,不显眼。他没敢吭声,从门后拿了抹布,蹲在地上一点点擦。冰冷的瓷砖硌得膝盖生疼,他把身子缩得更紧了些,尽量不让大伯母和小伟看到他的脸。

里屋的电视已经开了,春晚的音乐飘出来,还有大伯和小伟的笑声,热热闹闹的,跟这屋的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航擦着地上的玉米糊,耳朵里嗡嗡响,那些热闹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他听不真切,也觉得跟自己没关系。

洗完碗,他刚想回自己住的柴房,就被大伯母叫住:“小航!明天早点起来,去山上捡点柴回来,家里的柴火快没了!”

“知道了。” 小航应了一声,拿起自己的小包 —— 那是奶奶用旧布料缝的,蓝色的布,上面还打了两个补丁,里面装着他的两件换洗衣物,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照片。

他走出大伯家的门,雪还在下,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他缩了缩脖子,把小包抱在怀里,慢慢往奶奶家走。走到半路,他靠在老槐树下歇脚,掏出照片 —— 黑白照上的女人坐在桃树下,手里捏着桃花,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这是奶奶去年给的,说 “这是你妈”。他摸了摸照片边缘的毛边,想撕,手指却顿住了 —— 照片上的人那么干净,怎么会是别人说的 “疯子”?

他把照片贴在胸口,继续往前走。奶奶家的灯在雪地里亮着,像颗小星子。推开门时,奶奶正坐在炕边缝衣服,看到他,眼泪一下子就掉了:“航航,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 小航扑进奶奶怀里,把脸埋在她的衣襟上,闻到了熟悉的皂角味。奶奶把身上的棉袄脱下来裹在他身上,棉袄里的棉絮结了块,却暖得他鼻子发酸。

那天夜里,他睡在奶奶的炕边,听着窗外的雪声,第一次没做噩梦。只是睡前,他把妈妈的照片塞进了小包最底层 —— 他还是想知道,妈妈到底为什么走。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