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家在村东头,是一栋贴着白色瓷砖的平房!
院墙也垒得高高的,看着就比村里大多数人家气派。
朱立生站在门口,脚下像灌了铅。
去二姑家,他心里是暖的,是坦然懒散的。
可来大姑家,他感觉像是小学生要去见教导主任,浑身不自在,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大姑朱全香,性子像一团烈火,嗓门大,说话直,从小到大,朱立生没少挨她数落。
他小时候怕洗澡,就是因为大姑。
她那双胖乎乎的手劲儿大得出奇,抓着他在澡盆里,用毛巾搓得他跟条泥鳅似的嗷嗷叫。
嘴里还不停念叨:“男娃子,这么不经搓,以后咋整?”
朱立生深吸一口气,还是抬手敲了敲铁门。
“谁啊?”门里传来一个高亢又熟悉的声音。
不等他回答,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略显丰腴的女人站在门口,看到朱立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嘿,你这皮猴子,还晓得来我这啊?”
大姑朱全香一把将他拽了进去,手上的力道一点没减。
“看看你这德性,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衣服上全是泥。”
“你爹是不管你,还是你自个儿不想活人样了?”
一连串的问话,跟爆豆子似的,砸得朱立生头都抬不起来。
“大姑……”他有点发虚地喊了一声。
“喊啥喊,跟我进屋!”
大姑家堂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是水磨石的,擦得能照出人影。
谁懂啊,这富贵逼人的干净,让穿着一身泥点的朱立生更局促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站那儿别动!”大姑指着门口的一小块地方,生怕他弄脏了地。
她转身倒了杯水,“哐当”一声放在桌上。
“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又闯啥祸了?”
朱立生搓着手,不知道怎么开口。
借钱的话,在嘴里打了好几个转,就是吐不出来。
大姑看他那副样子,火“腾”一下就上来了。
“你看看你!都二十五的人了,还跟个闷葫芦一样!”
“我问你,鱼塘那事儿,咋样了?你爹前两天来,唉声叹气的,是不是又赔了?”
朱立生点了下头。
“我就知道!”
大姑一拍大腿,“我早跟你爹说了,养鱼那玩意儿不是咱庄稼人干的活!你们偏不听!”
“现在好了吧?几万块扔水里,连个响都听不见!”
“还有你!老大不小了,正经婆娘不去找,天天守着那破鱼塘,能给你生儿子啊?”
“你看隔壁村王屠夫家的二小子,比你还小两岁,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你呢?你连个姑娘的手都没牵过吧?”
朱立生低着头,耳朵根子火辣辣的。这话简直是人身攻击,但他没法反驳。
以前他觉得烦,觉得大姑唠叨得他头疼。
可今天,他看着大姑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她眼角细密的皱纹,心里猛地一酸。
大姑今年也就五十岁,可看着比实际年龄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