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儿子，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生子，这事……跟你没关系吧？咱可不干犯法的事。”

“爸，你放心。”

朱立生走过去，拍了拍父亲瘦削的肩膀！

“是他自己屁股不干净，风太大，把他吹倒了，跟咱们没关系。以后，没人敢再惦记咱们的鱼塘了。”

当天下午，鱼塘的热度还没散去，几辆黑色的轿车就悄无声息地开进了朱家湾村。

这动静，比昨天记者来的时候还唬人。

村里人远远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车子没在鱼塘停，径直开到了村西头，稳稳停在了朱大海家那栋气派的两层小楼前。

车上下来几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但神情严肃的男人，二话不说就走进了朱大海家的大门。

没过多久，一阵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怒骂声从院里传出来。

朱立生一家忙完鱼塘的事，趁着不忙，坐着小舅的农用三轮车专门去“路过”。

“都停下！停下！”小舅妈朱凤眼尖，扯着嗓子喊。

车刚停稳，她就跳了下去，扒着墙头朝里望。

只见朱大海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架着胳膊，从屋里拖了出来。

他穿着拖鞋，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往日里那股背着手在村里溜达的官威荡然无存。

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骨，脸色灰败，眼神都直了。

被塞进车里的时候，他腿一软，要不是旁边人架着，当场就得跪在地上。

就在车门要关上的瞬间，朱大海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扭过头，目光穿过人群，死死地钉在了三轮车上的朱立生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轻蔑和嚣张，只剩下一种像是淬了毒的怨恨和不甘。

“砰！”

车门关上，隔绝了那要吃人的目光。

几辆黑车没有片刻停留，卷起一阵尘土，绝尘而去。

“呸！活该！”小舅妈朱凤朝着车屁股狠狠啐了一口。

大姑朱全香捂着胸口，喃喃道：“我的个娘，这是真被抓走了……”

朱立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车消失的方向，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第二天，镇政府的红头公告就贴在了村委会光秃秃的墙上。

“经上级研究决定，免去朱大海朱家湾村村长职务……任命姜红梅同志为朱家湾村新任村长……”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下传遍了整个村子。

朱大海倒台，村民们拍手称快。

但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女村长，所有人都充满了好奇和议论。

新村长上任的第三天，朱立生的鱼塘依旧火爆，只是没有了前两天的疯狂。

他正指挥着小舅刘文强加固二号钓台，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来人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裤，扎着一个利落的马尾。

正是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新村长，姜红梅。

她没有像别的干部那样前呼后拥，就一个人，双手插在兜里，不急不缓地穿过停得乱七八糟的豪车，径直走到了鱼塘边。

喧闹的鱼塘，因为她的出现，声音诡异地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女村长吸引。

她没看那些钓鱼佬，也没看水里的鱼，目光扫过泥泞不堪的土路，扫过临时搭建的回鱼点，最后，落在了正停下手里活计的朱立生身上。

“你就是朱老板？”

她走上前来，声音清脆，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是朱立生。”

姜红梅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一边看一边问，语气像是银行柜员在核对信息。

“朱家巨物塘，法人代表朱立生。工商注册了吗？”

朱立生一愣。

“我们这鱼塘虽小，但各种证件齐全！”

姜红梅在本子上划了一笔，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嗯！那就好，以营利为目的的经营活动，都需要办理营业执照的，这点可不能马虎！”

她又指了指收钱收到手软的大姑，继续问道：“我看你这生意不错，一天流水少说也有几万吧？”

不等朱立生回答，她的下一个问题已经砸了过来，声音不大，却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税务登记，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