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立生走出活动板房,目光在门前稀稀拉拉的人群里扫了一圈,心里默默数着。
八十三个。
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按红手印的,足足有一百七十八号人。
他嘴角扯动一下,露出一丝冷笑,却也不觉得有多意外。
农村人很多就是这个德行,为了一包好烟,为了一瓶好酒,啥大话都敢往外撂。
可真到了要上阵动真格的时候,一个个就都成了缩头乌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今天能来这八十多号人,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看来,村长朱大海这几年,确实把村里不少人得罪狠了,积怨已深。
“生子,你这鱼塘可真不得了啊!这才两天功夫,你这里都跟赶大集似的!”
“可不是嘛,这脑瓜子就是活泛,谁能想到还能这么干?一个破鱼塘还能让他给盘活了!”
几个沾点亲带点故的叔伯辈围了上来,满嘴都是恭维和讨好。
他们或许不知道朱立生具体赚了多少钱,但光看这每天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架势,也知道他肯定是发了大财。
要不然,哪来的闲钱和底气,敢领着全村人去县里告村长的状。
朱立生跟他们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抬头看了看天色。
“人差不多齐了,咱们出发!”
他一挥手,领着这浩浩荡荡近百号人,坐上早就包好的几辆面包车,一路颠簸着直奔县城。
第一站,县政府信访办。
一行人刚踏进大门,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汗味和陈旧文件发霉的味道便扑面而来,呛得人直皱眉头。
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能刮下二两油的中年男人,正懒洋洋地瘫坐在接待台后面的椅子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朱立生从兜里摸出一根华子,满脸堆笑地递了过去,上前说明来意。
那油头男人斜眼瞥了一下,慢悠悠地接过烟夹在耳朵上,听完朱立生的陈述,才伸手拿起那份写满了密密麻麻签名和红手印的举报信。
他装模作样地随意翻了两下,便像扔垃圾一样,直接扔回了柜台上。
“你们这是越级上访,不合规矩。”
他端起桌上那个掉漆的搪瓷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漂在水面上的茶叶末。
“要举报,先去你们三道湾镇政府反映情况。镇里要是解决不了,再一级一级往上报。懂不懂流程?”
“可是同志,那个朱大海在镇里有关系,我们去了也没用啊!”一个性子急的村民忍不住插嘴。
“那也得按照规矩办事嘛!规矩就是规矩,怎么可以随便破坏呢!”
油头男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苍蝇,“我们这儿只按规矩办事。下一个!”
一群人就这么灰头土脸地被赶了出来,像一群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站在县政府大门口,面面相觑。
不少人脸上已经明显露出了退缩和畏惧的神色。
朱立生掏出手机,走到一旁安静的角落,拨通了大表哥田娃的电话。
“哥,信访办不管,让我们回镇里。”
电话那头的田娃沉默了几秒,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谁听了去:“千万别回镇里,那等于自投罗网。”
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确定道:“生子,我总感觉这事透着古怪,有点不寻常的意味!
这样吧!按照我说的来!
你们现在,直接去县纪委,就说举报村干部贪污腐败,侵吞国家补贴款。然后再......”
挂了电话,朱立生带着人又呼啦啦地赶往县纪委。
纪委的门脸可比信访办气派多了,里面来来往往的人也都穿着制服,个个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工作人员接待了他们,听完情况,面无表情地收下材料,让他们在走廊里等着。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
那人才慢悠悠地走出来,直接把材料还给了朱立生。
“你们反映的这个情况,主要是涉及经济问题,而且提供的证据也不足。
我们这边的调查流程很复杂,建议你们,还是去县公安局直接报案,就说朱大海涉嫌职务侵占。”
说完,他转身就要关门。
朱立生眼疾手快,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两条中华烟,一步上前,硬是塞进了那人的怀里。
“同志,麻烦您给指条明路。”
那人掂了掂手里的分量,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他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
“去公安局,这是最直接的办法。不过,就看他们立不立案了。记住,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都举报,抓住重点!”
这也算提点了?
娘的,两条华子白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