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三月,秦沅过世。
葬礼是赵昭平一手操办,办得极有排场。
比当初温义山过世时,温庭笙自己手忙脚乱操办的那场小葬礼,秦沅的葬礼显然规矩得多也盛大得多。
除了双方父母的亲朋,赵昭平几乎请来了半个沪城叫得上名号的体面人,无论是政府官员、商业大佬、文学泰斗,还是帮会头目,租界领事等,等各界名流都出席了葬礼。
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不少小报记者也闻风而动,家属致谢后,白喜席面更是在烧钱的和平饭店。
菜品昂贵,宾客云集,觥筹交错间,却难见悲思。
确实体面盛大,但却不像葬礼,像一个名利场上的酒会。
当然,起初来的宾客其实大半是看大笔杆子温先生的面子来的。
赵海桥当初的礼物虽贵重,但丧事主人是温庭笙母亲,请帖上是温庭笙名字。
收到请帖都很诧异,都回想了下自己有没有什么把柄被耍笔杆子发现了,他邀请自己去母亲丧礼有没有什么特殊意思,却真的不敢不去,怕大笔杆子不高兴就会写文章。
在这层顾虑之下,再考虑赵海桥之前送的重礼,觉得也可去看看情况稍稍回礼一番。
沪城世家,礼数上,都是周到的。
大人物们都没有想过,这次来,是来看赵海桥女儿的表演的。
他们也是到了才发现来的人会这么多,自然不可能和家属打个招呼就走,得和其他宾客打个招呼寒暄几句,打探打探他们来的原因,然后还没来得及告辞,就被邀请到了和平饭店。
沪城也不是没有能干的女子,只是商界中女性确实罕见。
大人物们发现,丧礼和宴席,主事的人是温太太,差异之下,多了几分兴味仔细观察。
来参加葬礼,起先表面的尊重是给温庭笙。
但一场宴席下来,大家都记住了英法俄语都流利、处事圆滑滴水不漏的温太太。
从宴席菜品,宾客座次安排,就让大人物们感到心惊。
大到哪家与哪家关系好可以合桌,小到谁家忌口葱蒜,哪家赴宴人数,都安排计划得清清楚楚。
宴席的每桌的位置都不多不少正正好。
没有一对有仇的冤家碰到面。
每个包厢的服务人员也极为有眼色,为男宾倒酒上茶,为女客上甜品饮料。
甚至某家太太怀孕不足2月还未对外透露,那桌上,服务员给所有人拆了螃蟹,却独独给怀孕的太太上了海参小米羹;某家的女眷恰逢生理期,一家人独独她的面前上了一碗红枣血燕羹;某家老家主有痛风症,服务员给他倒的是鹿茸龟板酒……
他们自然看出了,这些服务员不是饭店员工,是赵昭平的人。
宴席的人数太多,参与的人不禁感叹,这样的完美安排,即便大家族主事多年的主母,都未必有这样的情报与手腕。
短短三个月,就能将沪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摸清,还能把各家的细节小事查探出来,她当真手段非凡。
并且,还有胆子这样光明正大地展示出来,她做了这些,她有能力做这些,她必定所图不一般。
这小妮子,不一般。
赵昭平就这样惊雷般进入了沪城世家们的眼里。
赵昭平大办,本来就是为了拓展沪城的人脉做生意。
展示自己的能力,才能服众。
目的达成,邀请的人都来了,都记住了自己,心里自然高兴。
前期投入的大量的钱财收集来的情报足够精准,培养出来的人足够好用,未来定然是会收获满满的。
赵昭平自然是春风得意的。
而原本应该作为东主去招呼的温庭笙,却沉默不语,宛如赵昭平身旁的一尊静默摆件。
这本是葬礼,宾客不难过也就算了,作为丧仪家属,温庭笙在赵昭平面上一直没有看到太过难过的表情,还要被动地跟随赵昭平去和他根本不认识的宾客敬酒,温庭笙极不舒服。
温庭笙此时才感觉到,这个妻子,既不是温柔闺秀,也不是热血青年,而是圆滑的商人。
赵昭平和自己好像不是一路人。
母亲葬礼上,赵昭平的八面玲珑,才让温庭笙内心对赵昭平升腾出了无法掩饰的不喜。
后来的日子里,赵昭平越是优秀能干,温庭笙对她就越是不喜。
日积月累。
这份不喜,成了再也无法忽视与弥补的裂痕。
特别是,赵昭平不止会时常地让温庭笙感觉到,她很优秀,甚至比自己还优秀;她还经常会拒绝与他的夫妻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