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初步的信息,或许能帮影四更快地找到调查方向,间接为晚晴省去些力气。
“影一。”她对着空寂的殿宇轻声唤道。
另一道气息更为缥缈的身影如同烟雾般凝聚,无声跪地:“陛下。”
温彦将那个小木箱推向影一,吩咐道:“将这个交给影四。告诉他,就说是他之前按例核查新晋妃嫔背景时整理的资料,让他自行判断,是否需要呈报皇后娘娘参考。”
凤仪宫内,江晚晴已不知饮下第几杯酒,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影四去而复返,无声地出现在殿中,手中捧着那个紫檀木小箱。
“娘娘,”影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属下之前按例核查宫中各位主子背景时,整理过一些林贵妃入宫前的资料。
或许……能节省些时间,请娘娘过目。”他将木箱恭敬呈上。他谨记着陛下的吩咐,将来源归结于自身的例行公事。
江晚晴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那小箱上。影四按例核查的资料?她心下微哂,这宫里的“例行公事”,何时需要动用紫檀木箱来装几页纸了?
她没有点破,只是放下酒杯,接过木箱,打开,取出那薄薄的几页纸。她看得很快,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关于林家、关于江南、关于那场重病的记录。
这些信息,与她记忆深处的碎片大致吻合,却也仅限于此,对她想探寻的真相,毫无助益。
她将纸张轻轻放回箱中,合上盖子,推回给影四。
“辛苦了。”她的声音因酒意带着一丝沙哑“但这些,并非本宫所需。”她抬眸,清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本宫要的,是入宫前这四年。前面的,不必再查。”
她不需要这些停留在过去的、浮于表面的信息她要的是那空白的四年里,林初霁真实走过的每一步,接触过的每一个人
影四垂首:“是,属下明白。属下会集中人手,全力调查这四年间的所有细节。”
“去吧。”江晚晴挥了挥手,重新端起了酒杯,目光已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影四不再多言,捧着那个被皇后轻描淡写拒绝的木箱,悄然退下。
殿内恢复寂静,酒气氤氲。
江晚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感直冲胸腔。
太后虎视眈眈,后宫危机四伏,而她,对如今的林初霁几乎一无所知。这种失控的感觉,啃噬着她最后一丝理智。
她害怕。怕她护不住她。怕她再次……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受到伤害。这个念头如同梦魇,让她不寒而栗。
她猛地抓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仰头猛灌。冰凉的酒液混杂着灼烧感粗暴地冲刷过喉咙,试图麻痹那尖锐的恐慌,却只让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灼烧起来。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她弯下了腰,酒水溅湿了衣襟,可她不管不顾,依旧固执地吞咽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压下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对未知命运的恐惧。直到壶中酒尽,才颓然松手。
空酒壶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她踉跄着扑到窗边的盂盆前,再也忍不住,俯身剧烈地呕吐起来。
晚膳并未用多少,吐出的几乎都是灼人的酒液,混合着酸涩的胆汁,烧得喉咙生疼。
生理上的极度不适让她暂时忘却了心里的惊惧,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不断涌上的泪意。
她撑着窗棂,身体微微颤抖,额际渗出冷汗,发丝黏在潮红的脸颊旁,平日里的冷寂端庄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恐惧包围的狼狈与脆弱。
她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脸深深埋入膝间。
没有颤抖,没有呜咽,甚至连呼吸都轻浅得几不可闻,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疲惫。
为什么……终究还是入了这宫墙。
“到底……还是来了。”她极轻地自语,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无论是四年前的不告而别,还是如今的重逢,命运的轨迹似乎总在她以为能掌控之时,悄然偏转。抗拒也好,安排也罢,终究是徒劳。
她缓缓阖上眼,将所有外泄的情绪,哪怕是那一丝无奈,都彻底收敛于无形。再次睁开时,眸中已是一贯的平静无波,如同结了薄冰的湖面,映不出任何倒影。
以一种近乎冷漠的客观审视着自身的狼狈。她扶着墙壁,动作有些迟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摆。
径直走向那张堆满了奏折的书案。坐下,指尖拂过冰凉的案面,然后拿起一支朱笔。
既然来了,那便……如此吧。
她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摊开的奏疏上,开始批阅。
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抚平。那些关于过往的纠葛、关于未来的担忧、关于那人为何入宫的猜疑……都被她强行按捺下去,沉入心底最深处的寒潭。
既然避不开,躲不掉,那便让她在这深宫之中,寻一处安稳角落,静静度日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