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黎戈闭关，赫连霄第二天就奔走相告，让他的老祖宗们就先别靠近他们的居所，这点老祖宗是听的，但其他就由不得赫连霄了。

“所以，他是真喜欢吃枣子，对吧？”

“给，你先收着。这是镇上最好的点心师傅做的枣泥酥，要是他太久不出来，你先吃了。到时候我再去买一份。”

“他吃枣糕枣泥酥，吃不吃枣泥条?唉唉唉，你别推脱啊，你们两个客人来做客，我们也拿不出好东西，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然后赫连霄就看着这点心意越堆越高，估摸如果黎戈不是修士，这些甜点足够把他的牙齿蛀个十来回。暗自发笑，突然有了点心灾乐祸的感觉，然而，就在他踏入院中草地往外走时，脚下一软，整个人居然跌入水中。

!

赫连霄骤然睁大眼，还未来得及呼救，口鼻处的血腥气息就吞没了他。就算距离上回他跌入死生池已经过去几个月，但这种恐怖的感觉只要沾过一次，就终生难忘。赫连霄沾了第二回。

幸运的是，这一回的血池攻击性削弱许多，近乎没有，只有一些软绵绵的血丝绕着赫连霄身侧打转，血丝缠在赫连霄手腕脚腕处，正要往里蔓延时，赫连霄听见耳边突然出现一个声音：“你……不是初源吗？”

赫连霄张不开嘴，但声音的主人却可以探视他的想法。

什么初源?你找错人了吧!我是人族欸!

“抱歉……我太虚弱了，我无法认清一些我本应该清楚的事情……我本来是想要找到初源，他的情况很糟，像是万年前的我……”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极为沉重的疲惫感，赫连霄眨眨眼，心道：“既然如此，您把我放回去吧。嘶——或者您再顺便把我和我的同伴一起送回我们应该在的时间线上好不好?血池祖宗。”

“我做不到……我分不清楚……我……你身上有初源的气息，你可以找他。”

又是气息……

赫连霄猛得一颤，心里追问道：“你口中的初源是……是黎戈吗？就是那个和我一起的人……魔。你说清楚一点，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不过一瞬，突然变得暴躁尖锐：“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你们这些人类要死在这里?为什么不离开!我不想再吃这些东西，滚啊！滚啊!都给我滚啊！”

“呜呜呜——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为什么要淹死我……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娘，我好痛……它们在吃我……我要死了……”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赫连霄周身的血水极速翻涌，血丝开始死死缠住他的脖颈，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脑子里面嗡嗡作响，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与此同时，更为痛苦的是短时间内识海被大量负面冗杂的情绪所压迫，他仿佛还能听见无数个声嘶力竭的声音在耳边尖叫、哭泣、哀求。那些被血池吞噬、最终化为血池一部分的怨灵，将他们死亡瞬间的极致痛苦、绝望与不甘，粗暴地塞进了他的识海。

随后，血池尖锐的惊叫忽然小了下去，但情况还是没好多少。

“该死的越野，本尊不过一时大意，这才被你挑断经脉，死得狼狈……”

“又叛乱了，我真倒霉，为什么那天要去看大门，结果死了吧……”

“死生池，保佑我下辈子一出生就是金丹修为吧。我受够我这辈子的孱弱了……”

赫连霄觉得自己的感官在被极速地一片片地削下来，眼睛徒然睁着，却只见一片模糊的昏黑。这一切都在阉割他的自我，那之后又会如何……下一刻，那道熟悉的黑影也架在他的脖子上，一划，切断了血丝，在血池暴怒前一刻，赫连霄被人摁进怀里，熟悉的灵力包裹住了他。

起初，赫连霄仍旧毫无所觉，闭着眼，蜷缩在黎戈怀里瑟瑟发抖，没有言语——他听不见，没有视觉——他看不见，只有一点儿触觉——他的侧脸贴着一片温暖的织物，织物下面似乎在跳跃着什么东西。赫连霄数着那东西跃动的频率，这才慢慢找回自我。

黎戈紧紧抱着他，拍着他的背，许久，轻声道：“没事了，我抓住你了。”

赫连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反应过来，他还活得好好的，也不管难看与否，整个人自暴自弃地窝在黎戈怀里，他什么都不想管，随便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他呆一会静静。

不过话说回来，他怎么觉得黎戈身上的气味很熟悉，他肯定在哪里闻过，可惜脑子昏昏沉沉，完全没有思绪。

算了，管他呢。好闻就行了。

黎戈却猛然攥住赫连霄的手腕，手腕上出现的凉意逼得赫连霄不得不睁开眼看看什么情况，却发现手腕上多了一个血色的玉镯，内里的血线似乎是什么活物，缓缓在玉石的内部转着圈，凝聚成一段铭文。

赫连霄下意识抬眼去看黎戈。却发现黎戈一直垂着眼盯着他看，平静但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抓住你了。”

凉意重新爬上赫连霄的脊骨，这一会却并不是因为濒死的恐惧，而是赫连霄发现，黎戈的眼睛又变回了血色，许多东西在里面翻涌着，咆哮着，就像是那片疯掉的血池……

赫连霄张了张嘴，想问“这是什么”，又想问“你的眼睛怎么了”，但所有问题滚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微弱哭腔的呼唤：“黎戈？”

他似乎看到黎戈眼底翻涌的血色停滞了一瞬。这一瞬很快就有了实际上的模样，黎戈的眼睛恢复成往日的漆黑，方才的血色仿佛只是赫连霄的错觉。

“黎戈?”赫连霄又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