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夜,比神来村亮。
崔珍珠拎着行李,走进诚信旅馆时,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后嗑瓜子,电视里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见她回来,老板娘抬眼笑了笑:“回来了?行李给你放楼梯口了,没动你的东西。”
“谢谢姐。” 珍珠点点头,拎着行李往二楼走。楼梯板依旧 “咯吱” 响,像在重复白天的心事。
推开通铺的房门,另外两个住客还没回来,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霓虹的光,透过蒙尘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红。她把行李放在墙角,脱下绿呢子大衣,扔在床尾,整个人瘫倒在硬板床上。
枕头还是带着霉味,可此刻,她顾不上这些。
脑子里全是公园南路的画面 —— 六六穿着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浅的纹;他递纸条时,指尖的温度,像电流,还在皮肤上窜。
“变化真大啊。” 她对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两年前,那个在靳家木工房里,穿着打补丁的褂子,见了她就脸红的少年,如今竟长成了这般模样 —— 俊朗,沉稳,眼里有了光,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跟在靳长安身后,唯唯诺诺的小徒弟。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痒。
她猛地坐起身,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崔珍珠,你想什么呢!” 她低声骂自己,声音里带着慌乱。
她细数着自己和六六的不可能:
1.年纪大了 —— 二十七,六六比她小七岁,说出去,又要被嚼舌根;
2.刚离异 —— 离婚证还揣在兜里,墨印没干,就惦记别的男人,像什么样子;
3.三个孩子的妈 —— 还在靳家等着她,她得攒钱,哪有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
这些念头像鞭子,抽得她清醒了几分。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冷风吹进来,带着街边烧烤摊的烟火气,还有歌厅方向隐约传来的音乐声。
她想起在歌厅的日子,那些油腻的男人,那些暧昧的眼神,那些被迫喝下的酒。她像个被包裹的茧,困在欲望和尊严的夹缝里,早就忘了心动是什么滋味。
可今天,看到六六的那一刻,心里那层结了痂的壳,好像被轻轻敲开了一道缝。
她知道,不该想。
可身体里的欲望,像蛰伏了太久的野兽,在黑暗里蠢蠢欲动。
二十七岁,正是女人最渴望温暖的年纪。她太久没被好好对待过了 —— 生活把她磋磨得像块粗糙的石头。她也想被人疼,被人爱,想在累的时候,有个肩膀可以靠靠;想在怕的时候,有个人能说句 “别怕,有我”。
这些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疯狂地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六六的样子越来越清晰 —— 白衬衫的领口,干净的短发,笑起来的梨涡,还有递纸条时,微微泛红的耳尖。
身体里的燥热,一点点蔓延开来。
她知道这不对,知道这是 “肮脏的想法”,可理智随着房间里关掉的灯,在欲望面前,溃不成军。她慢慢走到床边,躺下,双手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身体。
指尖划过脖颈,划过锁骨,划过腰间 —— 这些年,被生活磋磨出的疲惫,被婚姻刻下的伤痕,在这一刻,都被心底的渴望覆盖。她想象着,有双温暖的手,能抚平她的褶皱;有个坚实的怀抱,能接住她的脆弱。
那个身影,渐渐和六六重合。
她猛地睁开眼,黑暗里,脸颊发烫。
“对不起……” 她对着空气,小声道歉,像在对六六,也像在对自己。
她知道,这只是一时的恍惚,是长久压抑后的宣泄。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她还是那个要拼命赚钱,要接孩子的崔珍珠。六六有自己的生活,有光明的未来,她不能耽误他,也不能让自己再次陷入泥潭。
她起身,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女人,脸色绯红,眼神里带着未褪的慌乱,却又透着一丝清醒。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崔珍珠,好好赚钱,接孩子,别的,想都别想。”
回到床上,她把六六的纸条从口袋里掏出来,借着窗外的光,看了看上面的号码,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了钱包最里面的夹层。
不是要联系,只是想留个念想 —— 在这个冰冷的县城里,在那些看不到光的日子里,知道曾经有个少年,记得她,关心她,或许能多一分撑下去的勇气。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映得房间里忽明忽暗。她蜷缩在硬板床上,像只疲惫的猫,慢慢闭上了眼睛。
梦里,没有靳长安的拳头,没有李秀兰的刻薄,没有流言的刀子。只有公园南路的阳光,笼子里毛茸茸的小狗崽,还有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笑着对她说:“崔姐,照顾好自己。”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珍珠就醒了。
她收拾好行李,退了房,给老板娘留了话,说以后可能不会再来了。然后,她站在旅馆门口,看着县城渐渐苏醒的街道,深吸一口气,朝着人才市场的方向走去。
钱包里的纸条,还安静地躺在夹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