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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洗澡(1 / 1)

 黄河口的晨光刚漫过A地块的桩阵,靳雪松就攥着张皱巴巴的申请单,站在了项目经理的板房外。

申请单上的字迹是李强写的,工整得像布桩图上的坐标,“A地块竣工团建申请”几个字加粗描了两遍,下面签着三十一个人的名字——从扛仪器的实习生到开挖机的小杨,再到烧饭的老刘,每个名字都带着墨渍晕开的温度。

“靳工,进来说。”板房里传出项目经理的声音,带着刚通完电话的沙哑。雪松推门进去时,正看见经理把一沓现金放在桌上,红色的票子码得整齐,泛着新钞特有的油墨香。“你的申请我批了,”经理指着现金,“每人五百,算是A地块的竣工奖金。

晚上我带你们去城里吃鲁菜,再找个地方放松放松——我知道你们这三十天,身上的泥能搓出半斤。”

雪松的嘴角瞬间扬起,手里的申请单都攥出了褶:“谢谢经理!工人们肯定高兴坏了!”“该谢你们才对。”经理拿起桌上的检测报告,“一千二百根基桩,误差全部控制在0.5毫米内,业主那边都夸咱们是‘标杆工程’。”他拍了拍雪松的肩膀,“好好带兄弟们玩玩,养足精神,b地块还得靠你们。”

消息传回板房时,正赶上老刘端着红薯粥出来。张伟一口粥喷在地上,筷子都掉了:“真的?发五百?还吃鲁菜?”王浩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光伏板上的光:“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正经鲁菜呢!”老王蹲在地上抽烟,手里的烟卷都忘了点,直到小杨拍了他一下:“王师傅,晚上喝两盅?”他才猛地回过神,把烟卷往地上一摁:“喝!必须喝!”

下午的阳光格外暖,工人们自发把场地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杨把挖机擦得锃亮,履带的泥渍都用刷子刷掉了;老王带着几个工人,把换填剩下的碎石堆成了个小假山,上面插了面小红旗;雪松和室友们整理着施工资料,张伟把那张合影贴在笔记本的扉页,李强在旁边写着“A地块竣工纪念”,王浩则把灰桶洗得能照见人影——这是他们的“战利品”,要带着去团建。

傍晚时分,项目部的三辆皮卡车停在了板房外。经理站在车头前,手里拎着个黑色的提包:“发奖金了!点清楚!”现金是刚从银行取的,还带着捆扎的纸带,每张都挺括崭新。老王接过钱时,手指都在抖,反复数了三遍,才小心翼翼地塞进内衣口袋,按了又按;小杨举着钱对着太阳照,笑着说:“这钱真香!”雪松把钱放进帆布包,和铅锤、笔记放在一起,沉甸甸的,是三十天汗水的重量。

鲁菜馆开在县城的主街上,门脸不大,却挂着块烫金的牌匾——“老济南鲁菜馆”。

刚推开门,一股浓郁的酱香就扑面而来,大堂里摆着六张圆桌,桌布上印着红牡丹,虽然有些褪色,却透着热闹的烟火气。老板是个光头的中年人,看见经理带着一群工装打扮的人进来,立刻笑着迎上来:“李经理来了!预定的大包间准备好了!”

包间里的墙上挂着幅《黄河入海图》,笔墨有些潦草,却透着磅礴的气势。大家按辈分坐定,经理坐在主位,雪松和老王坐在两旁,张伟、李强、小杨几个年轻人挤在一桌。菜单刚递上来,张伟就指着“九转大肠”喊:“我要吃这个!听说是鲁菜招牌!”小杨也凑过来:“我要葱烧海参!上次听我爸说过!”

菜很快端了上来,一盘盘冒着热气,色泽鲜亮。九转大肠裹着浓稠的酱汁,泛着红亮的光;葱烧海参卧在翠绿的葱段里,海参的纹路里浸着酱香;还有油焖大虾、糖醋鲤鱼,连最简单的拍黄瓜都拌着香油和蒜末,香气直往鼻子里钻。经理举起酒杯:“这第一杯,敬A地块的一千二百根基桩!敬咱们所有兄弟的辛苦!”

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啤酒的泡沫溅在桌布上,像开出的小白花。老王夹了块九转大肠,嚼了两口,眼睛都亮了:“好吃!比我年轻时在济南吃的还地道!”他给雪松倒了杯酒,“靳工,这杯我敬你,要不是你,咱们那流沙层还不知道要卡多久!”雪松端起酒杯,和老王碰了一下:“王师傅,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张伟吃得满脸是油,手里攥着个大虾,含糊着说:“雪松,你看这糖醋鲤鱼,造型跟咱们的桩阵一样,又直又好看!”李强笑着给了他一筷子:“就知道吃!小心油蹭到工装上,等下洗澡不好洗。”这话提醒了大家,小杨放下筷子:“对了经理,吃完咱们去洗澡吧!我知道县城有家澡堂,便宜又舒服!”

经理一拍大腿:“好主意!我也正想洗呢!这三十天身上的泥,能搓出个小泥人了!”大家都附和着,连平时不爱凑热闹的老刘都点头:“是该洗洗了,身上的柴油味都渗进衣服里了。”雪松看着室友们兴奋的样子,想起板房里简陋的擦澡条件,也笑着点头:“正好,洗去一身疲惫,准备b地块的战斗。”

酒足饭饱后,三辆皮卡车浩浩荡荡地驶向澡堂。

澡堂开在县城的老巷里,门脸破旧,招牌上的“大众澡堂”四个字掉了两个,只剩下“大众”和模糊的轮廓。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皂角味和霉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柜台后的老太太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们:“洗澡十块一位,搓澡另加五块。”

更衣室里的长椅上积着层灰,墙上的挂钩锈迹斑斑,掉了大半。大家脱衣服时,工装摩擦着皮肤,掉下来的泥屑落在地上,形成一小堆灰。张伟脱到只剩内裤,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泥印,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想到我这么脏。”王浩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蒙了层雾:“大家都一样,工地上哪有干净的。”

走进洗浴区时,大家的兴奋瞬间凉了半截。地上的瓷砖缝里嵌着黑色的污垢,不知道积了多少年,滑得像抹了油;三个喷头坏了两个,只剩下中间一个还在流水,水流细小,像撒尿似的;最里面的浴池更是让人倒胃口,水面上飘着层油膜,边缘结着黄色的污垢,池底沉着厚厚的泥絮,不知道多久没换过水了。

“这……这能洗吗?”小杨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老王叹了口气:“凑活洗吧,总比在板房擦澡强。”雪松走到唯一能用的喷头下,拧开水阀,冷水先“哗哗”流了一阵,才慢慢变热。热水流过手心,带着股铁锈味,他撩起水往脸上泼,疲惫似乎随着水流流走了些。

“咱们互相搓澡吧!”张伟突然提议,他走到雪松身后,“我先给你搓背!”雪松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双粗糙的手按在背上,力道不小。

“哎哟,你轻点!”雪松疼得叫了一声。张伟笑着说:“谁让你背上泥多!”他的手指在雪松背上搓着,一条条黑色的泥絮掉下来,随着水流打转,最后流进下水道。

王浩也走了过来,李强给他搓背,他给雪松搓胳膊。

四个人挤在小小的喷头下,热水的雾气弥漫开来,把彼此的身影映得模糊。张伟的背最厚,李强搓了没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张伟,你这背跟水泥桩似的,太硬了!”张伟嘿嘿笑着:“那是,天天扛GpS练出来的!”

雪松给王浩搓背时,才发现他肩膀上有块淤青,是上次撒灰时被灰桶砸的。“你这伤怎么不说?”雪松的力道放轻了些。王浩不好意思地说:“小伤,不碍事。”李强在旁边说:“他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雪松心里一暖,想起三十天里王浩默默撒灰、整理工具的样子,手里的力道更轻了。

旁边的工友们也互相搓着澡,澡堂里充满了笑声和调侃声。老王被小杨搓得直喊疼,却还是笑着说:“再用点力!把这三十天的泥都搓掉!”老刘蹲在地上,慢慢搓着脚,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热水的雾气越来越浓,把澡堂的污垢都遮了些,只剩下彼此的笑声和水流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雪松低头搓着胳膊,看着一条条泥絮掉下来,突然觉得这泥也没那么脏了——这是A地块的盐碱土,是换填流沙时的泥沙,是浇筑水泥时的灰渍,每一粒都带着他们的汗水和坚守。他想起三十天前在A地块的第一个桩位,想起换填流沙时的疲惫,想起竣工时的喜悦,这些记忆都藏在这泥里,是他们奋斗过的证明。

“快看!彩虹!”王浩突然指着喷头上方喊。大家抬头一看,果然,阳光从澡堂破旧的窗户照进来,穿过热水的雾气,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彩虹,挂在喷头上方,颜色淡淡的,却格外好看。张伟伸手去够,手指穿过彩虹的光影,笑着说:“没想到在这破澡堂里还能看见彩虹!”

这道小小的彩虹,成了澡堂里最亮丽的风景。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彩虹,脸上的疲惫和尴尬都消失了。雪松看着彩虹,又看了看身边的室友和工友们,他们的脸上都沾着水珠,头发湿漉漉的,却笑得格外灿烂。他突然觉得,这简陋的澡堂,这浑浊的热水,这互相搓澡的狼狈,都成了最珍贵的记忆——是艰苦岁月里,最真的情谊。

洗完澡,大家穿着干净的衣服走出澡堂,晚风一吹,浑身都清爽了。张伟摸了摸肚子:“舒服!比吃鲁菜还舒服!”王浩推了推眼镜,镜片干干净净的,没有了之前的灰渍:“感觉整个人都轻了好几斤。”雪松走在后面,手里拎着脏衣服,衣服上的泥渍已经干了,却不再觉得难闻——这是他们奋斗的勋章。

皮卡车驶回工地时,月光已经爬上了A地块的桩阵。一千二百根基桩在月光下投下整齐的影,像一片沉默的森林。经理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对大家说:“b地块的图纸明天就到,大家好好休息,后天开工!”大家都应着,声音里充满了底气——洗去了一身疲惫,他们又能像之前那样,并肩战斗了。

回到板房时,老刘给大家煮了绿豆汤,清热解腻。大家围坐在水泥地上,喝着绿豆汤,聊着天。老王说起他闺女最近的考试成绩,脸上满是骄傲;小杨说他要把这五百块钱寄回家,给妈妈买件新衣服;张伟和王浩说起澡堂的彩虹,还在兴奋地比划着。雪松没多说话,只是喝着绿豆汤,手里握着周师傅送的游标卡尺,冰凉的金属触感里,裹着澡堂的热气和情谊。

雪松给周师傅发了条微信,配了张澡堂彩虹的照片,虽然拍得模糊,却能看见那道淡淡的色彩。“师傅,A地块完工了,我们去澡堂搓澡,看见彩虹了。”周师傅的回复很快:“苦中自有甜,兄弟们齐心,比什么都重要。”雪松看着回复,心里满是踏实。

他又给珍珠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珍珠的声音带着睡意:“这么晚了还没睡?”雪松笑着说:“我们团建刚回来,洗了澡,喝了绿豆汤,很舒服。”他把发奖金、吃鲁菜、看彩虹的事说了一遍,珍珠的声音里满是放心:“那就好,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板房里的聊天声渐渐小了,大家都有些困了。张伟趴在床板上,很快就打起了呼噜;王浩在旁边整理着干净的衣服,把它们叠得整整齐齐;李强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雪松躺在床板上,看着窗外的月光,月光透过塑料布,照在床板上,形成一道银白的光带。

他想起了今晚的鲁菜香,想起了澡堂的热水,想起了那道小小的彩虹,想起了室友们互相搓澡的狼狈,想起了工友们的笑声。这些细碎的瞬间,像珍珠一样串起了艰苦的日子,让盐碱地的风都带着甜。他知道,A地块的施工结束了,但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b地块的桩位还在等着他们,而他们,会带着这份情谊和坚守,继续在这片旷野里,立起一根根坚实的桩,也立起一个个光明的希望。

迷迷糊糊中,雪松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和张伟、李强、老王、小杨们站在b地块的桩阵里,阳光照在光伏板上,发出耀眼的光;澡堂里的彩虹挂在光伏板上空,比之前更鲜艳;周师傅、老陈、小李站在光伏板旁,朝他笑着挥手;珍珠和小宇举着画,画里的光伏桩阵旁,有一道彩虹,还有一群戴安全帽的小人,旁边写着“我们的勋章”;远处的黄河水奔腾着,带着金色的光,流向大海。

第二天醒来时,阳光透过塑料布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床板上,形成一道金色的光带。雪松睁开眼,看见张伟和李强还在睡,张伟的嘴角带着笑,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王浩已经醒了,正在叠衣服,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脚。

他轻轻爬下床,走到窗边,推开塑料布的一角。A地块的桩阵在阳光下铺展开来,一千二百根基桩像一千二百枚勋章,镶嵌在黄河口的旷野里。远处的b地块已经插上了红色的标记旗,小杨的挖机正在场地里预热,排气管的白烟在阳光下散开,像条白色的绸带。

雪松摸了摸帆布包里的纯铜铅锤,又看了看桌上的五百块现金,心里满是踏实。团建的喜悦已经沉淀为新的动力,b地块的施工即将开始,新的挑战也在等着他们。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有室友的陪伴,有工友的支持,有师傅的教诲,有家人的牵挂,这些力量汇聚在一起,像A地块的基桩一样,坚实而有力,支撑着他,走向更远的远方。

张伟和李强醒来时,老刘已经做好了早饭,小米粥和馒头,还有腌萝卜干。三人坐在水泥地上,吃着早饭,聊着天。“今天b地块的图纸就到了吧?”张伟问。雪松点点头:“嗯,经理说上午就送过来。”王浩推了推眼镜:“我已经把测量仪器都检查好了,随时可以开工。”三人相视一笑,眼里都充满了期待——新的征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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