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沙村小学的光伏板在朝阳下泛着银光时,第一批户用光伏设备的集装箱也已在肯尼亚蒙巴萨港完成报关。奥马尔握着林峰的手,用马赛族最隆重的礼节碰了碰额头:“等设备到了,我一定带着村里人把每一块板都装得稳稳当当。” 陈老板也打来电话,说当地政府的新能源补贴申请已经通过初审,试点项目的落地只差最后一步。
“这下可以安心去摩洛哥了。” 雪松把最后一件行李塞进后备箱,望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阿鲁沙村,手里那朵风干的野花还攥在掌心,“等咱们从撒哈拉回来,说不定这里的夜晚已经遍地灯火了。”
林峰关上车门,脸上还带着项目初定的疲惫,却难掩眼底的轻松:“老陈会盯着设备安装,奥马尔也靠谱,错不了。走吧,去机场,别耽误了去卡萨布兰卡的航班。”
飞机穿越东非的云层,朝着西北方向飞去。舷窗外的景色从广袤的草原变成蔚蓝的地中海,再到北非大陆特有的赭红色地貌。落地卡萨布兰卡时,夕阳正给哈桑二世清真寺的白色穹顶镀上一层金辉,海风裹挟着大西洋的咸湿气息,和东非草原的粗犷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慵懒的异域浪漫。
“先去酒店歇一晚,明天去马拉喀什,然后再进撒哈拉。” 林峰拿着提前订好的行程单,熟门熟路地找到接机的向导。向导是个叫卡里姆的本地小伙,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笑称自己是 “中国光伏的粉丝”,去年还去义乌参加过新能源展会。
雪松靠在车座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白色洋房和棕榈树,心里满是新奇。卡萨布兰卡的街道干净整洁,街边的咖啡馆飘出薄荷茶的清香,穿着传统长袍的老人坐在门口抽水烟,偶尔有穿着时尚的年轻人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古老与现代在这里奇妙地交融。
“还记得《卡萨布兰卡》那部电影吗?” 雪松转头问林峰,“以前总想着来这儿看看里克咖啡馆,没想到真的来了。”
“明天路过就去坐坐。” 林峰翻着手机里的攻略,“不过咱们的重点是撒哈拉,热气球和沙漠露营都订好了,卡里姆说现在的沙漠气候正好,不冷不热,晚上还能看银河。”
第二天一早,两人驱车前往马拉喀什。车子驶入老城区时,仿佛闯进了一座色彩的迷宫。赭红色的城墙蜿蜒起伏,老市集里人声鼎沸,铜器店的敲打声、香料摊的吆喝声、茶馆里的弹唱声混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孜然、肉桂和橙花的复杂香气。雪松跟着林峰穿梭在巷子里,手里很快塞满了手工编织的地毯、彩绘的陶罐,还有一串卡里姆推荐的椰枣。
“尝尝这个塔吉锅。” 林峰拉着雪松走进一家临街的小馆,点了一份鸡肉橄榄塔吉锅。陶罐里的鸡肉炖得软烂,橄榄的咸香混着蔬菜的清甜,配着刚烤好的馕,吃得雪松连连点头。
“比东非的玉米糊好吃多了。” 雪松咬了一口馕,笑着说,“你看那边的手工艺人,在铜盘上刻花纹,跟咱们装光伏板的精细劲儿有得一拼。”
林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老人正拿着小锤在铜盘上敲打,纹路细密如蛛网。“都是手艺活,” 他感慨道,“咱们的光伏运维也是手艺活,得用心才能做好。” 话音刚落,手机震了一下,是国内的光伏厂家发来的消息,说第一批设备已经装船,预计一周后到港。他快速回复完,又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对上雪松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工作再忙也得歇会儿。” 雪松给他倒了杯薄荷茶,“出来玩就别总盯着手机,等回了国有的是事让你忙。”
林峰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薄荷的清凉驱散了些许疲惫。他看着雪松惬意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又被市集的喧嚣盖了过去。
在马拉喀什休整了两天,两人跟着卡里姆的车队,朝着撒哈拉沙漠进发。车子驶出城区后,植被越来越稀疏,公路两旁的戈壁渐渐变成连绵的沙丘。当第一抹金黄的沙浪出现在视野里时,雪松忍不住惊呼出声。远处的沙丘在夕阳下起伏如海浪,驼队的剪影缓缓移动,像一幅流动的油画。
“今晚先在沙漠边缘的营地住下,明天一早坐热气球看沙漠日出。” 卡里姆指着不远处的贝都因人营地,“营地的热气球是本地最靠谱的,飞行员有十几年经验,放心。”
夜里的沙漠格外安静,只有篝火的噼啪声和远处的风声。贝都因人围着篝火跳起传统舞蹈,悠扬的笛声在旷野里回荡。雪松和林峰坐在沙丘上,仰头望着星空。撒哈拉的星空比东非的更澄澈,银河像一条发光的绸带,星星亮得仿佛要坠下来。
“还记得在北京病房里,我总跟你说,等好了就去看遍世界的星空。” 雪松轻声说,“现在看了那拉提的、东非的、撒哈拉的,算是圆梦了,人的一生总要出去看看世界,不然会留下很多遗憾,趁着年轻,趁着健康,为自己多活几次。”
“以后还能看更多。” 林峰看着他的侧脸,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心里积攒了许久的话,在喉咙口转了又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第二天凌晨四点,卡里姆就来叫醒了他们。坐上越野车赶到热气球起降点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巨大的热气球正被充气,火舌喷出的热浪驱散了沙漠的寒气。飞行员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笑着跟两人打招呼:“今天的风很温柔,是看日出的好时候。”
雪松跟着林峰爬进热气球的吊篮,心里有点小兴奋。随着火焰的持续喷射,热气球缓缓升空,脚下的沙丘和营地渐渐变小,变成了金色的沙盘。当热气球升到两百米高空时,朝阳恰好从远处的沙丘后跃出,橘红色的光芒瞬间铺满大漠,沙丘的阴影被拉得很长,驼队的身影在光影里移动,美得像一场幻境。
“我的天哪,太震撼了。” 雪松趴在吊篮边缘,眼睛里闪着光,“以前只在纪录片里看过,没想到自己能亲身经历。”
林峰没怎么看风景,目光一直落在雪松身上。从北京病房里的生死相依,到十八道弯村的朝夕相伴,再到东非旷野的并肩同行,那些过往的碎片在晨光里拼凑成清晰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对雪松的感情,早就超越了兄弟和伙伴,是刻进骨血里的牵挂,是无论生死都想守在身边的执念。
沙漠的风拂过吊篮,带着沙粒的温热气息。雪松正忙着用相机记录日出,没注意到林峰的异样。直到他放下相机,转头想跟林峰分享喜悦时,才发现林峰正看着自己,眼神里的情绪浓烈得化不开。
“怎么了?” 雪松愣了愣,“是不是恐高?要不咱们往里面站站,哈哈哈哈。”
林峰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毕生的决心。他往前挪了半步,目光紧紧锁住雪松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雪松,我有话想跟你说,我说了你别不高兴啊。”
雪松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不对劲,却还是笑着点头:“你说,我听着呢。”
“从你生病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想,要是你挺不过来,我这辈子该怎么办。” 林峰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雪松心上,“创业的时候,我佩服你的执着;你生病的时候,我心疼你的硬扛;跟你环游世界的这些日子,我才明白,我想守着的不只是公司,不只是光伏事业,而是你。”
他顿了顿,眼底的光越来越亮,语气也愈发坚定:“雪松,我喜欢你,不是兄弟间的喜欢,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我知道这话很突然,也知道可能会吓到你,但我憋了太久,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轰” 的一声,雪松脑子里像炸开了一道惊雷。他怔怔地看着林峰,手里的相机 “啪嗒” 一声掉在吊篮的地板上,镜头盖滚到了脚边。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快得像要跳出胸腔,血液冲上头顶,连耳朵都在发烫。
“你…… 你说什么?” 雪松的声音都在发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峰,你是不是在开玩笑?这玩笑可开不得。”
“我没开玩笑。” 林峰弯腰捡起相机,轻轻放在一旁,眼神里满是认真,“我从不说没把握的话。这些年,我跟着你,不是因为公司,不是因为责任,是因为我想在你身边。在北京,我看着你躺在病床上,我就发誓,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什么都愿意给你;在东非,我看着你给孩子们递野花,我就知道,这辈子我都离不开你了。”
雪松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吊篮的栏杆上,心脏还在狂跳。他想起无数个日夜,林峰在病房里的彻夜守候,在十八道弯村的默默分担,在非洲的寸步不离。那些他以为的兄弟情义,原来藏着这样汹涌的爱意。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有震惊,有慌乱,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 我需要时间。” 雪松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林峰,这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林峰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慌乱的眼神,心里涌起一阵酸涩,却还是勉强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给了他足够的空间:“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不逼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不管你怎么选,我都还会是你最靠谱的兄弟,最贴心的伙伴,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热气球还在缓缓升空,朝阳已经把大漠染成了金色,可雪松却觉得浑身发冷。他看着远处的沙丘,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林峰的告白在耳边反复回响,和沙漠的风声、火焰的轰鸣声搅在一起,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过往的点滴在眼前闪过:林峰熬夜帮他改光伏方案的背影,他化疗呕吐时林峰递过来的温水,在那拉提草原上林峰给他的太阳能吊坠,在东非旷野里林峰为阿鲁沙村争取光伏设备的执着……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分不清,那些温暖究竟是兄弟情,还是早已超越了界限。
热气球慢慢开始下降,飞行员调整着火焰,吊篮缓缓朝着预定的降落点靠近。卡里姆在地面挥手,远处的驼队已经整装待发。可雪松和林峰却都没说话,吊篮里的气氛尴尬又沉重,和外面壮丽的沙漠日出格格不入。
“快到了。” 林峰先打破了沉默,弯腰捡起地上的镜头盖,递给雪松,“先把相机收好吧,别摔坏了。”
雪松机械地接过镜头盖,手指碰到林峰的指尖,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他低着头,不敢看林峰的眼睛,心里的震惊和混乱还没平复。他知道,这趟撒哈拉之旅,原本是治愈的终点,却没想到,成了另一段心绪的起点。
当热气球稳稳降落在沙丘上时,卡里姆和贝都因人围了上来,欢呼着送上庆祝的椰枣和薄荷茶。可雪松却没什么心思,只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接过茶杯,指尖却冰凉。
林峰跟着大家一起收拾装备,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偶尔会看向雪松,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知道,自己的告白打乱了一切,可他不后悔,至少他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至少雪松知道了他的心意。
撒哈拉的风还在吹,朝阳已经升到了半空,金色的沙浪在风里起伏。雪松站在沙丘上,望着远处的天际线,手里的茶杯微微晃动。他的非洲之旅即将结束,可心里的波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