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排长,我还有一件装备可以试试”
“装备?能拆地雷?” 杨排长的言语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但眼下情况危急,任何一丝希望都必须抓住。
卓老三没有多言,迅速操作了一下右小臂上一个看似护臂突出部分的精巧机械结构。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一个梭形的金属装置从中脱离,不等落地的瞬间,“嗡”地一声轻响,展开小型折叠旋翼,迅速升空悬停在三米多高的位置——技能发动:【声波震慑】
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强烈干扰效应的低频声波,以无人机为节点,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精准地笼罩了赵顺合周围一片区域。这声波对人类听觉而言几乎不可闻,顶多觉得空气似乎有瞬间的凝滞,但对依靠精密机械引信工作的地雷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干扰力。
“副排长……好像……有点不对。” 赵顺合依旧保持着那令人心悸的金鸡独立姿势,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报告,“脚下……感觉不到那种要命的弹力感了,好像……底下这玩意儿真他娘的失灵了?”
杨排长虽不明其理,但丰富的战场直觉和眼下诡异的现象让他选择了相信。他当机立断低吼:“嫑大意!照规矩来,趴下,把身子卧倒,再慢慢把那只脚抽出来!快!”
赵顺合深吸一口气,依言缓缓俯身,几乎将整个身体贴在了冰冷泥泞的地面上,然后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那只仿佛有千斤重的脚抽了出来——时间仿佛凝固了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预想中的惊天爆炸并未发生,那枚狰狞的反坦克地雷依旧静静地躺在泥水坑里,如同沉睡了一般,再无半点声息。
“额滴神啊……” 不知是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声叹道。众人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重重落回实处,但看向卓老三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惊异,而是混杂着敬畏和好奇。杨排长深深地看了卓老三一眼,目光复杂,他知道,这个军团参谋部派来的“黑脸翻译”,绝不仅仅是文件上写的那么简单,他身上藏着秘密,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压下翻腾的思绪,目光投向黑暗的前方。
“不能再耽搁咧!” 杨排长眉头紧锁,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与急迫,“必须赶紧找条安全的路穿过这鬼雷区!用老办法排雷,等到天亮也走不出去!”
卓老三适时开口,他刚才已经借助夜视仪的超强微光视野,快速而仔细地扫描了前方大片区域。在增强的视野下,地表植被的细微差异、土壤的起伏痕迹都变得清晰可辨。他敏锐地注意到一条因雨水汇集冲刷而形成的天然浅沟,沟内土壤结构自然流畅,没有任何人为挖掘、回填的可疑迹象。
“副排长,”卓老三指向左前方,“那有条水沟,是刚被大雨冲出来的,水流还不小。按常理,地雷不会埋在这种土质松软、容易被冲刷暴露的地方。顺着沟走,应该安全!”
杨排长顺着他指的方向凝神望去,夹杂在远方隆隆炮火声中,那潺潺的流水声此刻也变得清晰起来。他眼睛一亮,卓老三的判断与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的那个凭借自然地貌规避雷区的念头不谋而合!
“同志们,跟紧额!顺着这条水沟走!快!” 杨排长不再有丝毫犹豫,果断下令。
侦察员们没有丝毫迟疑,纷纷跳入齐膝深溪水中。微微的凉意瞬间穿透湿透的裤腿,任务的紧迫感和刚刚脱离险境的庆幸,驱动着他们。他们相互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这条大自然在危机中提供的安全通道,一步步向着黑暗更深处,向着敌人白虎团的方向,继续艰难而坚定地迈进。
风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前路依旧吉凶未卜,但这第一段最为艰险的路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卓老三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雨水、泥土和硝烟味的冰冷空气,握紧了手中那支与时代格格不入的Kc17突击步枪,身影迅速跟上小队,消失在雨夜水沟的朦胧雾气之中。
小队沿着蜿蜒的水沟艰难行进了约莫半个多小时,水沟逐渐变宽变浅,最终与一条泥泞的野战公路相接。从逼仄压抑的沟壑中重新踏上相对“开阔”的路面,众人都不由得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尽管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
他们沿着公路边缘的阴影地带快速前进,利用路边的灌木和地形起伏隐蔽身形。接连通过了铁丝网和雷区这两道生死考验,来自不同连队、原本还有些陌生的战士们,在共同的险境中迅速建立起了初步的信任与默契。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行军中偶尔也能听到几句极低沉的交谈。
尤其是刚刚死里逃生的赵顺合,对卓老三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凑到卓老三身边,声音沙哑地低语:“卓翻译,刚才……多谢了!要不是你,我赵顺合今天就得撂在那儿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唏嘘,“想起我以前一个战友,也是好样的,就是在一次穿插时……踩中了地雷,没能救回来,炸断了一条腿,一只眼也瞎了……最后只能带着伤残证,退伍回老家了。唉……” 这声叹息里,充满了对战争残酷的无奈和对战友命运的感伤。
卓老三默默听着,他能感受到这个朴实汉子话语里的沉重。他拍了拍赵顺合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其他战士听到这番话,也纷纷投来理解的目光,对卓老三那神秘身份带来的隔阂感,在这种共情中消融了不少。
接近午夜时分,持续了几个小时的瓢泼大雨终于渐渐停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丝,乌云似乎也散开了一些,偶尔能透过云缝看到几颗模糊的星子。杨排长下令队伍离开公路,在一处相对隐蔽的山坳里短暂休息,恢复体力,同时整理装备。
经过大雨长时间的冲刷和浸泡,战士们脸上精心涂抹的伪装油彩已经斑驳脱落了大半,露出底下或年轻或沧桑的本色皮肤。大家默默地取出随身携带的油彩块,就着残留的雨水,静静地往脸上、脖子上、手背上重新涂抹,让自身再次与黑暗融为一体。
这时,队伍里年纪最轻、性格也较为活泼的战士黄周玉,看着坐在旁边、因为本身肤色黝黑而无需再画油彩的卓老三,忍不住压低声音打趣道:“卓翻译,你这……天生的伪装色啊,倒是省了这份麻烦咧!”
话音刚落,旁边几个正忙着“涂脂抹粉”的战士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闷的笑声。连一脸严肃的杨排长嘴角都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但他立刻板起脸,低声呵斥道:“嫑吱声!保持安静,注意纪律!当这是赶大集呢?”
卓老三闻言,也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起来,在那一张黝黑的脸庞衬托下,一口白牙显得格外醒目。他这一笑,原本因来自参谋部门而带来的距离感瞬间消弭了不少。战士们看到他毫不介意,甚至带着点自嘲的幽默感,更是觉得亲切,一个个使劲憋着笑,肩膀微微耸动。经过这小小的插曲,大家愈发觉得,这位来自上级参谋部的“高材生”翻译,并没有想象中那种高高在上的派头和知识分子的酸腐气,反而异常的接地气,能跟他们这些大头兵打成一片。队伍里的气氛,在经历了连番紧张后,难得地轻松了片刻。
短暂的休整结束后,杨排长一声令下,小队再次沿着公路悄无声息地出发。湿滑的路面减少了脚步声,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山林发出的呜咽和远处零星传来的炮火声。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就在他们沿着公路边缘行进不久,突然,“咻——”的一声尖啸划破夜空,紧接着,“噗”的一声,前方不远处的公路上空,一颗照明弹猛地炸开,散发出强烈而刺眼的白光,瞬间将周围的一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杨排长心中猛地一凛!在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遮掩的光亮下,他们这十几号人的行踪极有可能暴露!他立刻放缓脚步,一边迅速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习惯性地回过头,压低声音清点队伍:“跟紧!嫑掉队!一个跟一个……”
他的目光快速地从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上扫过,心里默数着。赵顺合、金大柱、张连训、王贵生、韩淡年、李志、侯士斌、舒德春、李培禄、包月禄、黄周玉、周发世……加上卓老三,应该是十三……嗯?
杨排长的动作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不敢相信地又仔细数了一遍,从头到尾,目光在队伍末尾那个有些模糊、踢踢踏踏跟着跑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
“一、二、三……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是照明弹强光造成的视觉重影?他用力揉了揉被强光刺激得有些发花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从头开始,更加仔细地清点……
一次,两次,三次……
确定无疑!队伍后面,真真切切地,多了一个人!
那家伙穿着一模一样的军装,跟在队尾,跑动的姿势甚至显得有些仓促,在这诡异的光线下,像一个突兀闯入的、不和谐的鬼影。
杨排长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