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走在彻底凝固的时空里,如同漫步在自家的后花园。脚步落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周围的死寂反而衬托出一种诡异的和谐。他身上散发着一圈肉眼难以察觉的、极淡的透明涟漪,所过之处,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静止不动。
他径直走向舞台中央,走向那台引发了一切、此刻还亮着的电脑,以及表情扭曲固定在狂喜与惊骇之间的越前小白龙。
白烁在越前小白龙面前停下,歪着头打量了一下这张因为嫉妒和报复心而显得丑陋的脸。他撇撇嘴,抬起脚,作势要踹,鞋尖几乎要碰到越前小白龙的膝盖。但犹豫了一瞬,他又把脚放下了,低声嘟囔了一句:“算了,踹你都嫌脏鞋,真能给老子找麻烦。”
他的目光转向那台黑色的机箱,眼神变得认真了些。“该干正事了。”
话音落下,他右手在身侧的空气里随意一划——一道边缘闪烁着细微银色电芒、仅容手臂通过的狭长空间裂隙悄无声息地出现。裂隙内部并非黑暗,而是流动着无数难以名状的光点和数据流,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的仓库。
白烁将手伸进裂隙,摸索了片刻,然后稳稳地拖出了一台——外观与卓老三那台主机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机箱。无论是品牌logo、侧透面板的贴纸,都复刻得惟妙惟肖。他将这台“复制品”轻轻放在桌上,取代了原来那台。
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恶作剧般的笑容。再次伸手进空间裂隙,这次拿出来的,是一部手机——卓老三留在家里的那部。
白烁拿着手机,面对舞台侧方一块反光的装饰金属板。他脸上的肌肉和皮肤,开始了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水波般的蠕动和重组。骨骼似乎发出极轻微的噼啪声,五官的轮廓迅速改变——眉骨、鼻梁、下颌线……短短两三秒内,那张属于白烁的、带着洒脱不羁笑容的脸,赫然变成了卓老三那副棱角分明、稍显冷峻的模样!
甚至连眼神里的那份偶尔闪过的锐利和深沉,都模仿得八九不离十。
他用这张“卓老三”的脸,对准手机屏幕。面部识别顺利通过。他熟门熟路地用手机扫描了电脑客户端上的二维码。
电脑屏幕上的账号界面刷新,重新稳定在“卓老三”的Id上,操作鼠标将画面恰好停留在老飞宇点击“出发”、系统提示“匹配成功”的瞬间。
做完这一切,白烁——或者说此刻外表是“卓老三”的白烁——满意地点点头。他随手将卓老三的手机塞进自己夹克口袋,然后好整以暇地开始打量周围这凝固的世界。
他的目光扫过旁边那位穿着银色亮片小礼服、身段窈窕、但表情惊恐定格的美女主持人,从上到下仔细看了几眼,然后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啧,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尺寸差点。”
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走到舞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灯光阴影覆盖的备用座椅旁,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膝上,闭上了眼睛,那姿态悠闲得仿佛是在自家阳台晒太阳。
但这份悠闲并未持续太久。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他就重新睁开了眼睛。那双此刻属于“卓老三”的眼睛里,先前的戏谑和轻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能洞穿时空的凝重。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造型复古的纯金机械表。表盘上的指针并非显示常规时间,而是某种复杂的、不断微调跳动的倒计时符文。
他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睛,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仿佛在计算、在等待、在聆听着某个只有他能感知到的、来自遥远时空之外的倒计时滴答声。
那悠闲姿态与这细微动作间流露出的紧迫感,形成了极其矛盾的画面。仿佛他坐在这里,并非真的休息,而是在某个重大事件发生前的短暂间隙,进行着最后的准备与眺望。
舞台依旧死寂,时空依旧凝固。只有这个顶着卓老三面孔的神秘男子,在这片绝对的静止中,成为唯一流动的、不可预测的变量。而他等待的“正事”,似乎远比替换一台电脑、伪装一个身份,要重大和危险得多。
与此同时,那二十位被炽烈白光裹挟的身影,正经历着意识与存在的剧烈颠簸。
当脚底重新触及实地的感觉传来,伴随而来的并非舞台地板的坚硬平滑,而是泥泞、潮湿,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焦土、铁锈与某种甜腥气的浓烈味道。剧烈的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更为强烈的感官冲击便汹涌而至。
眼前不再是炫目的灯光和整齐的电竞设备,而是一条布满弹坑、散落着沙袋与破损军械的蜿蜒战壕。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很低。最令人心神俱震的是,战壕内外,横七竖八地倒伏着许多身影——他们穿着陌生的浅绿色军装,头戴布质军帽,他们坚毅的面孔在污渍与硝烟中依然刺眼。这些身影已然静止,保持着最后的战斗姿态,或蜷缩,或扑倒,暗红色的血迹在泥土上浸染开大片不规则的斑驳。一种冰冷的、属于死亡的寂静弥漫在空气中,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令人不安的轰鸣在打破这份死寂。
“呃......呕!”
幸福第一个承受不住,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白泽捂着嘴,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艺术、苏醒等人的反应也大同小异,面对这超乎想象的真实残酷场景,生理与心理的双重不适瞬间击垮了不少人。
就在这时,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同时在二十人的脑海中响起,清晰得不容置疑:
“主线任务——朝国铁原防御战。任务目标:坚守当前阵地,抵御米军进攻。任务时限:4小时。”
伴随着提示音,每个人身上都闪过微光,一套套符合《三角洲行动》游戏风格的现代化战术装备凭空出现,贴合他们的身体。手中也骤然多了他们最熟悉、在游戏里使用时间最长的武器。小叮当手中是一把m14射手步枪,林树端着m7突击步枪大量起来,老杨则感到了G3突击步枪那沉甸甸的可靠手感,昊天怀中抱着的正是那把修长冰冷的Awm狙击步枪......武器入手瞬间带来的熟悉感,与周围环境带来的极致陌生和恐惧,形成了尖锐的矛盾。
就在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装备和任务信息冲击得不知所措时,战壕深处,一个极其虚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声音,夹杂着血沫的轻响,微弱地飘了过来:
“同......志......是......增援......来了吗?”
声音来自一个角落的防炮洞。老杨最先警觉,示意大家安静,端着G3小心靠近。只见一名年轻的龙军战士背靠着潮湿的土壁,双眼紧闭,眼皮上是干涸的血痂与泥土,已然失明。他浑身是血,胸前简陋的绷带仍在渗血,背上却牢牢固定着一部老旧沉重的步话机。他似乎仅凭脚步声判断出了有人接近,用尽最后力气发出询问。
老杨立刻蹲下,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答:“我们是来支援的。同志,这是哪里?情况怎么样?” 他本能让他首先需要确认位置和态势。
失明战士的意识正在飞速流逝,他喃喃着,声音越来越低:“5......563团4连阵地......你们......是几连的?”
老杨语塞,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看着战士气息奄奄,他急迫地追问:“兄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守......住......”战士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想指向战壕外,又似乎想触碰背后的步话机,“守住阵地......不能退......如果......不住了......呼叫炮团......” 他的话语含糊,最后的词汇几乎难以辨认,那只染血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轻轻搭在步话机冰凉的金属外壳上,随即,彻底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二十个人,几乎都目睹或听闻了这短暂而沉重的一幕。战壕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破损军旗的猎猎声和远处炮火声的嘈杂。
老杨缓缓起身,脸色铁青,嘴唇紧抿。他看了一眼牺牲的战士,又看向周围牺牲的其他龙军遗体,一股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每个人心头。
二十名来自现代的主播,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惊恐、茫然和难以置信。
老飞宇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用理性分析打破僵局,但他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铁原阻击战......我看过电影。这服装、这装备......我们可能......真的穿越到1951年的朝国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