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外传来车辆的声响,是那种军用卡车特有的、粗重的刹车啸叫。紧接着,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如潮水般涌进狭窄的胡同,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整齐划一,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院子里的死斗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一瞬。
矮小的脚盆杀手刚用未受伤的左手捡起半截断刀,还想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他背靠院墙,眼神凶戾地扫过持刀而立的白老爷子,又瞥向紧闭的卧室门,似乎在权衡最后一丝劫持人质的可能。
没有机会了。
两道人影如同猎豹般从尚未散尽的尘灰中扑入院门。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没有戴军帽,但腰间武装带上的手枪套和手榴弹袋昭示着身份——这是刚从训练或任务中紧急拉出来的武装部警卫员,身上还带着尘土和汗混合的气息。
矮小杀手低吼一声,左手断刀反握,猛地向前窜出,目标直指其中一名看起来稍显年轻的警卫员下腹。这是极其阴险的战场搏杀技法,力求一击废掉对手行动能力。
可他忘了,这里是津城,是刚刚从战火中走出的新龙国。这些警卫员或许没有他那样系统化的间谍训练,但他们是从三大战役的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老兵油子。
年轻警卫员面对持刀冲来的敌人,甚至没有拔枪。在杀手窜出的瞬间,他身体微微一侧,让过刀锋,同时右臂抡圆,手中那支步枪被他当成棍棒,枪托带着风声,由下至上,结结实实地砸在杀手的下颌骨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矮小杀手整个人被打得向上腾起几寸,然后像一袋破麻袋般向后仰倒,后脑勺重重磕在青砖地上,鲜血和几颗碎牙从咧开的嘴里喷了出来。他身体抽搐了两下,眼睛翻了白,彻底不动了。
另一名警卫员看都没看地上的杀手,枪口已然指向堂屋方向,手指扣在扳机护圈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控制院子!”
一个更加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势的声音响起。白宝山——白洋的三哥,津城武装部警卫连长——大步踏入院门。他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庞黝黑方正,浓眉下的一双眼睛和白老爷子像极了,此刻正喷薄着怒火与焦急。他一手按在腰间枪套上,另一手打了个战术手势,身后七八名全副武装的战士立刻散开,迅速占据了院子各个要害位置。
“爹!”
白宝山一眼就看到了堂屋门口那个持刀而立、浑身浴血的身影,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他失声喊道,拔腿就往里冲。
“叫唤什么!”白老爷子头也没回,声音虽然因失血和疲惫有些沙哑,却依旧硬朗,“老子还没死呢!”
老人确实还站着。他右肩的棉褂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翻卷,鲜血浸透了半边身子;左腿大腿外侧也有一道不浅的刀伤,深色的裤管被血染得发黑。他左手扶着门框,右手依旧紧握着那柄大刀,刀尖拄地,支撑着部分体重。汗水混着血水,从他花白的鬓角不断滴落,在下巴汇聚,再一滴一滴砸在脚下的青砖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暗红色梅花。
而他脚边,横躺着另外两名脚盆杀手。
一人右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肩胛处还有一个被刀柄重击出的凹陷,口鼻都在往外渗血,奄奄一息。
另一人更惨,胸口棉衣被彻底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从左肩斜拉至右肋,胸骨都隐约可见裂痕,鲜血汩汩涌出,身下已积了一滩血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堂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金属摩擦后的焦糊味,地上到处是打翻的家具、碎裂的瓷片,墙壁和门框上留下数道深刻的刀痕。这一切,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却惨烈到极点的冷兵器搏杀。
白宝山冲到父亲身边,想伸手去扶,却被老爷子用眼神制止了。“先看屋里人!”老爷子低喝道。
就在这时,卧室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白洋警惕的脸露了出来,看到院子里持枪的战士和哥哥,这才猛地拉开门冲了出来。
“哥!”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径直扑向门口的老爷子,“三爷爷!你怎么样?!”
“死不了,皮外伤。”老爷子松开握刀的手,任由沉重的大刀“哐当”一声倒在地上,这才借着孙女的搀扶,缓缓在门墩上坐下,脸色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
白宝山迅速扫了一眼屋内,看到钱教授夫妇虽惊魂未定但并无大碍,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他挥手示意两名卫生员上前给老爷子紧急包扎,自己则走向钱教授,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钱教授,蒋夫人,受惊了!我是津城武装部警卫连长白宝山。”
钱教授摆了摆手,他的衣服在刚才的混乱中有些凌乱,此刻抚平衣服,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心跳。“白连长,感谢你们及时赶到。多亏了白老先生和卓同志……”
说到卓老三,钱教授和蒋夫人才猛地反应过来,同时看向卧室。
卧室内,卓老三正站在那张旧书桌前。他的左臂伤口已被白洋用撕下的床单草草包扎过,渗出的血迹在浅色布料上格外刺眼。但他的动作很快,神情是一种异样的专注。
就在院外刹车声响起、白宝山带人冲进来的同时,他脑海深处,那熟悉的、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感情地响起:
“主线任务:“庇护者”已完成。保护目标已安全移交至龙国军方人员手中。”
“撤离点已开启,倒计时30秒。”
半分钟。只有半分钟。
没有时间去告别,没有时间去解释。甚至连伤口都来不及好好处理。
卓老三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房间。书桌上有学生用的廉价毛笔和一方干涸的砚台,旁边散落着几张白洋用来抄写书籍的毛边纸。他一把抓过毛笔,也顾不上找水,直接用舌尖舔了舔笔尖,润开些许干涸的墨块,在毛边纸上快速勾勒起来。
他画得很快,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那不是艺术性的描绘,而是带着军事制图般的——海岸线的轮廓,一个扳手形状的岛屿,旁边用极其简练的字迹写着:浅海,沉机,未来型号,隐形,超视距,马赫数2.5+**。
钱教授此时已走到他身边,看着那潦草却信息量巨大的草图,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他是顶尖的空气动力学家,太明白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了。
“在哪里?”钱教授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颤音。
卓老三笔尖点在那个三角形上,又迅速在纸张边缘写下了一串近似坐标的数字。“朝国外海,这个岛东南方向,海水不深,应该能找到。”他语速极快,“具体参数我记不全了,但外壳材料、气动布局、发动机残骸……哪怕只找到一部分,对您的研究,对龙国……”
他话没说完,但钱教授已经完全明白了。老人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他接过那张墨迹未干的草图,如同接过一件绝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贴身放好。镜片后的眼睛,看向卓老三时,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感激、震撼、探究,还有一丝隐约的、对未知的敬畏。
“我记住了。”钱教授重重地说。
【回归倒计时:5秒】
卓老三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看了一眼面前这位将改变这个国家科技命运的老人。然后,他转向门口——白洋正扶着包扎好的爷爷,和白宝山说着什么,似乎准备进来。
没有时间了。
他对着钱教授和蒋夫人,轻轻点了点头。蒋夫人眼中含着泪光,对他做了一个“放心”的口型。
下一刻,就在白洋推开卧室门,带着哥哥走进来的刹那——
卓老三的身影,如同被擦去的粉笔画,在午后从窗户斜射进来的光线中,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