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我正埋首于一份项目报告,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显示着“刘姐”。心头微暖,这位前同事兼大姐,在我初入职场时曾给予诸多关照,情谊深厚。
接起电话,先是工作上的几个专业问题,她依旧信任我的判断。聊完正事,话锋转向家常。想起她与姐夫近年来的龃龉,我谨慎问道:“刘姐,和姐夫…最近还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疲惫感几乎穿透电波:“唉,别提了。你姐夫这两年,简直像换了个人!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能点着,吵起来那话,句句往人心窝子上戳…我都快撑不下去了。” 声音里透着心力交瘁的沙哑。
我温言劝慰:“十几年夫妻,什么风浪没见过?兴许是压力太大,找个机会好好聊聊,心结说开了就好。” 我知道他们无子,这或许是根源之一,但此事不宜深谈。
刘姐苦笑:“都是小事,可架不住天天这样啊。算了,不说我了。你呢?还在忙你那‘神秘事业’?”
“嗯,学海无涯,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我含糊带过道士身份。刘姐是知道我“兼职”的,她曾遍寻民间大仙、算命先生,求子问姻缘,得到的答案多是模棱两可的“再等等”。
她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对了!你…你不是能‘看’吗?像看风水那样!能不能…帮我看看你姐夫?我总觉得他不对劲!还有…我们这辈子,到底还有没有孩子缘?” 最后一句问得小心翼翼,带着深藏的期盼与绝望。
我沉吟片刻,将“神宅探幽”的原理,用她能理解的方式简述:“…相当于探查一个人魂魄深处的‘家宅’,能看出状态、干扰甚至一些因果关联。你想看姐夫的情况和子嗣缘,周末我可以试试。”
“行!姐信你!” 刘姐毫不犹豫,“就看他!看看到底是什么缠着他!孩子…唉,也一并问问吧,死心了也好。” 她的信任沉甸甸的,也让我倍感责任。
周五暮色四合,我驱车抵达郊外小院。香烛已燃,法坛肃立。师弟颔首示意一切就绪。静坐凝神,指诀变幻,灵识离体,遁入那玄奥莫测的幽冥之径。
御空而行,下方景象飞速流转。预想中的府邸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拔地而起、直插虚空的摩天巨楼!冰冷,后现代,通体覆盖着深邃如黑洞的镜面玻璃!玻璃清晰地映照出我凝重的面容,以及身旁悄然显化的殷元帅那威严的金甲神影,景象光怪陆离,充满了扭曲的魔幻感。阴森、压抑的气息如实质般弥漫。这绝非自然神宅!定是遭了极厉害的邪法篡改!
“破妄!” 我低喝,指尖迸发一道清蒙毫光,直射那巨大的镜面外墙。诡异的是,光芒触及镜面,如同水滴落入沙漠,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不妙!” 赵元帅沉浑的声音响起,金鞭虚指,“此楼内外皆镜,自成迷宫幻阵,入内极易迷失方向,凶险难测!速请李元帅!他那‘阴阳伞’专克此等幻障!”
不敢怠慢,脚踏罡步,手掐北帝秘印,朗声清叱:“焚香拜请,北帝符使,斩鬼灭鬼,李元帅尊神,速降坛庭!”
轰隆!
虚空震颤,雷霆隐现!一尊赤面怒目、虬髯戟张的威武神将轰然降临!他头戴烈焰金冠,身着玄色火焰纹战袍,周身电蛇缠绕,左手倒提一柄煞气冲霄的斩鬼巨剑,右手高擎一柄流转着赤白二气的古朴宝伞——正是专破幻邪的“阴阳伞”!脚下一团赤色云团,吞吐着硫磺气息。
“有劳元帅!” 我抱拳肃然,“此宅邪异,已成镜城幻狱,烦请元帅入内探查,擒拿作祟邪祟!”
李元帅赤目如电,扫过那诡异的镜面巨楼,低哼一声:“雕虫小技!” 手中阴阳伞“唰”地撑开,赤白二气如华盖垂落,将他周身笼罩。他一步踏入那镜面大门,身影瞬间被无数扭曲的镜像吞噬。
片刻死寂后,楼内骤然爆发出密集的“咔嚓!哗啦!” 巨响,如同万千玻璃同时爆碎!间或夹杂着低沉的兽吼与神将的怒斥。
“元帅,内里如何?” 我扬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镜域回荡。
李元帅的声音穿透层层镜像,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铿锵:“镜阵迷宫,惑人心智!其心门亦化镜壁,古怪!尔等暂勿入内!” 话音刚落,又是两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
砰!砰!
两道黑影被狠狠地从镜门内抛掷出来,砸在虚无的地面上。
李元帅随即大步踏出,阴阳伞依旧流转神光,伞面上似乎还残留着镜面碎裂的晶莹残影。
定睛看去,被扔出来的邪祟: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花蛇,蛇信吞吐,眼神懵懂,显然道行尚浅,连人言都未通。随手一道“禁”字符印打入其体内,它便蜷缩不动了。
另一个则令人心头一凛:一个上身精赤、肌肉虬结的健硕男子头颅,连接着的却是覆盖着油亮黑毛的狐狸身躯!九条蓬松粗大的狐尾在身后不安地摆动,周身萦绕着浓郁得化不开的紫色妖雾!它眼神空洞呆滞,仿佛神智蒙尘。捆妖索、镇魂枷锁、禁法脚镣…数道金光锁链瞬间将其捆缚得如同粽子,它却毫无反应,只是茫然地转动着眼珠。
“为何将此神宅篡改成这般模样?” 我厉声喝问。
九尾狐呆滞地抬起头,思考了足有十几秒,才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为了…生活。”
“什么生活?” 我皱眉追问。
它又陷入漫长的思索,最终喃喃道:“创造…奇迹…”
我一时语塞:“…你怕不是修炼把脑子炼坏了吧?”
“然也!” 李元帅声如洪钟,印证了我的猜测,“此獠心智已损,癫狂入魔!神宅被其邪力侵蚀,宫主魂魄十去七八,残存者亦被其吞噬滋养!内里景象,皆为其癫狂幻念所化,进去亦是徒然!”
“它们如何侵入?” 我追问关键。
“小花蛇乃一寻常出马仙所遣,贪食宅中残余福泽,危害尚轻。” 李元帅指向那呆滞的九尾狐,“此孽畜,却是约莫二十年前,被一假和尚以秘法送入!假借僧衣,实为邪巫!”
一旁的赵元帅冷声补充:“披着袈裟的妖人罢了,年代久远,恐难寻觅。”
我转向九尾狐:“那假和尚为何放你进来?是为复仇?”
九尾狐空洞的眼神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随即又被茫然取代,慢悠悠道:“不…记得了…只想…化人…” 说完,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周遭一切与它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