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变更,行动立刻开始。三师姐雷厉风行,指挥若定:“现在,各人回切收拾行李,中午十二点,准时到我跟你们说的那个地方集合,我们先切搓一顿正宗哩四川火锅,给们接风洗尘!”
我们自然无有不从。上楼迅速收拾好行装,办理了退房手续。三师姐也风风火火地回家去取自己的行李。中午时分,我们按照三师姐发来的定位,找到了一家藏匿在老小区巷子深处的火锅店。店面不大,甚至有些简陋,红色的招牌被油烟熏得发暗,但门口排队的长龙和空气中那股霸道浓烈的油香味,无不宣告着它的地道与受欢迎程度。
“看到没得,”三师姐得意地指着排队的人群,“这才是本地人扎堆的地方,那些网红店,都是骗你们外地游客的!”
她显然早已打点好一切,跟老板打了个招呼,我们就被引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锅底端上来,是翻滚着红油、铺满了辣椒和花椒的“九宫格”,但仔细一看,确实如三师姐所说,没有放厚重的牛油,而是用多种香料和清油熬制,香气更加清爽直接。
“晓得你和虚乙吃不得牛油,”三师姐一边熟练地调着油碟,一边对我说,“这个锅底是特制哩,味道不得差,你们放心吃!”
毛肚、黄喉、鸭肠、鹅肠、耗儿鱼、脑花、嫩肉……各种经典菜品摆满了桌子。在三师姐的指导下,我们学着“七上八下”烫毛肚,感受黄喉的脆爽,尝试从未吃过的脑花那细腻绵密的口感。麻辣鲜香在口中爆炸,吃得我和虚乙额头冒汗,嘴唇红肿,却大呼过瘾。涛哥和阿杰也被这地道的味道所征服,连连称赞。
饱餐一顿之后,一行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回到车上。三师姐跳上副驾驶,一挥手:“出发!目标,峨眉山脚!”
车子驶出喧闹的成都市区,沿着G93成渝环线高速,不久便转入了通往峨眉山的国道。一旦离开城市,四川盆地特有的秀美风光便扑面而来。道路两旁是平坦肥沃的田野,稻田金黄,菜畦碧绿,远处丘陵起伏,竹林掩映着白墙黛瓦的农家小院。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打开车窗,混合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风灌入车内,令人心旷神怡。
三师姐是个极好的向导,不仅熟悉路况,更对沿途的风土人情、历史传说如数家珍。她指着窗外掠过的一座小山包:“看到那个山包包没得?传说张飞当年在这扎过营……”路过一条清澈的小河:“这条河叫啥子名字我搞忘了,但是水巴适得很,里头有种冷水鱼,肉质鲜嫩……”
虚乙坐在后排,简直把三师姐当成了百科全书,不停地问这问那,虽然十有八九会被怼回来,但他依然乐此不疲。涛哥专注地开着车,偶尔插话问些路况或风俗。阿杰则拿着相机,捕捉着窗外流动的风景。车里的气氛欢快而融洽,充满了同门相聚的放松与旅途的新奇感。
我们没有选择更快的高速,而是有意放慢速度,享受着这段通往名山脚下的旅程。随着距离峨眉山越来越近,地势开始逐渐抬升,远处的山峦轮廓也愈发清晰巍峨。下午四点多钟,我们终于抵达了预定的民宿——一家位于峨眉山脚下一个安静村落里的“归云居”。
民宿是典型的川西民居风格,白墙青瓦,木格窗棂,院落宽敞,种满了花草树木,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几尾锦鲤在其中悠闲游动。环境清幽,远离主路的喧嚣,只能听到隐约的鸟鸣和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老板姓周,是个四十多岁、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到我们下车,热情地迎了上来,帮着拿行李。
“欢迎欢迎!虚怡小姐,你们到的正是时候,房间都准备好咯!”
三师姐显然跟周老板很熟络,笑道:“周老板,又来打扰你咯!这几位是我师弟和朋友,你可得把拿手菜拿出来好生招待一哈!”
“放心放心!绝对巴适!”周老板笑着应承。
入住手续简单快捷。房间干净整洁,推开窗就能看到苍翠的山景和远处的峨眉山轮廓。安顿好行李,稍作休息,周老板的妻子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农家饭菜。
饭菜摆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虽然不像大酒店那样精致摆盘,但量大实惠,香气扑鼻。回锅肉肥而不腻,麻婆豆腐麻辣鲜香,腊肉炒竹笋咸香可口,还有自家种的青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土鸡汤。我们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连连称赞周老板家的饭菜地道。
周老板被夸得不好意思,搓着手说:“都是些家常菜,你们吃得惯就好。”
饭后,夜幕降临,山里的夜晚格外宁静,气温也比城市里低了不少,带着一丝凉意。周老板泡了一壶本地产的绿茶,我们便坐在院子的藤椅上,喝着茶,聊着天,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
夜空如洗,繁星点点,远处峨眉山的巨大黑影在夜色中显得神秘而庄严。这一次看似随性的四川深度游,却仿佛冥冥中自有安排,让我们即将扮演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色——一个游走在山水之间的“巡回法庭”。而第一次“开庭”,就在这峨眉山脚下,伴随着周老板一段尘封的往事,悄然拉开了序幕。
夜色渐浓,山风拂过院中的竹林,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仿佛无数精灵在窃窃私语。几盏暖黄色的地灯将院落勾勒出朦胧的轮廓,池塘的水面倒映着星月微光,偶尔有鱼儿跃起,打破一池宁静。我们围坐在石桌旁,茶香袅袅,气氛闲适而融洽。
周老板是个健谈的人,加上三师姐这位“老主顾”在场,话匣子很快就打开了。天南海北地聊着,从峨眉山的四季景致,到近年来游客的变化,再到他们经营民宿的趣事琐事。正如我所料,住民宿最大的乐趣之一,便是这夜晚与当地人的闲谈,总能听到些旅游指南上找不到的风土人情和奇闻异事。
果然,聊着聊着,话题便不自觉地向那神秘的方向滑去。就在这时,一阵略显突兀的声响,由远及近,打破了山村的寂静。
“哐……哐……哐……”
那是铜锣被敲响的声音,节奏缓慢而沉闷,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格外远。声音似乎从村口的方向传来,慢慢向着村子深处移动,中间还夹杂着些模糊的人语,听不真切。
在这夜深人静的山村,突然出现这样的锣声,不免让人觉得有些蹊跷。我放下茶杯,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好奇地问道:“周老板,这大晚上的,怎么还有敲锣的声音?是村里有什么活动吗?”
周老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回答道:“哦,没啥子大事。正好赶上今天的日子了,是村里头的一个老习俗,祭拜活动。”
“祭拜活动?”我更加好奇了,“这祭拜怎么还选在晚上进行?一般不都是白天吗?”
周老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有些闪烁:“这个……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一直都是晚上搞。每年这个时候,还有过年,一年两次。”
三师姐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接口问道,她的四川口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老板儿,祭拜的是哪路神明嘛?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周老板放下茶杯,搓了搓手,说道:“我们都喊的是‘龙神爷’。”
“龙神?”三师姐追问道,“是修在庙里的?还是祠堂?”
“算是有个小庙吧,”周老板指了指村口的方向,“在村口外面那口老古井边上,村里后来给盖了一间小房子。但主要祭拜的,就是那口古井里的龙神爷。”
我注意到周老板虽然人在民宿,却并未参与这村里的活动,便随口问道:“周老板你怎么没去呢?毕竟是村里的集体活动。”
周老板闻言,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院子里一时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那渐渐远去的、若有若无的锣声。
“唉……”周老板终于又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和些许疑虑,“本来这些话,我不该多说的。但今天跟几位聊得投缘,虚怡小姐又是熟客……我看你们几位,不像是一般的游客,有些话,我就斗胆说一说。不过,还请各位听了就算,莫要往外传,我也怕影响村里的名声。”
听到他这么说,我们几人都提起了精神。从一开始听说这夜半祭祀,我们心里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寻常。正统的神明祭拜,鲜少会选择在阴气渐盛的夜晚进行,这更像是某些民间信仰或者与“阴神”相关的习俗。
见我们纷纷点头表示不会外传,周老板才压低了声音,开始讲述那段尘封的往事:
“这事儿啊,说起来也挺玄乎的。我们村这口古井,可是有些年头了,听老辈子说,清朝那时候就有了。井水一直又清又甜,是全村人的命根子。大概是在民国初年吧,出了件怪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讲述古老传说的神秘感,将我们拉回到了那个年代。
“有一天清晨,跟往常一样,有村民去井里打水。水提上来,就发现颜色有点浑,不像以前那么清亮。但那会儿也没别的选择,大家以为是下雨多了,地下水有点泥沙,也没太在意,还是照常吃用。结果,就在当天晚上,出大事咯!”
周老板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全村的人,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刚会走的娃娃,几乎全都开始上吐下泻,那场面,吓人得很。整个村子就跟遭了瘟一样,躺倒了一大片。当时的族长就说了,肯定是井水出了问题,得赶紧去县城请大夫。可村里能动弹的壮劳力也都病着,谁去请?能不能走到县城都难说。大家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村口来了个陌生人。”
“陌生人?”虚乙忍不住插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对,”周老板点点头,眼神飘向远处,仿佛在回忆爷爷讲述时的情景,“我爷爷那时候还小,也病着,但他记得。那个人,头上戴着个大大的斗笠,把脸遮了大半,身上穿着件灰色的旧长褂,直接就走到了村里人聚集的地方。他跟族长说:‘我会医术,可以帮你们瞧瞧。’”
“族长那时候也是病急乱投医,赶紧就让这人给大伙儿把脉。那人看了几个人之后,就跟族长说:‘你们这不是病了,也不是中毒,是得罪了这井里的神明。要想活命,就在井边盖个小庙,每年的今天和春节,必须准时祭拜。答应了,村里人自然就好了。’”
“那时候的人,哪个不怕鬼神哦?”周老板叹道,“族长一听,赶紧就答应了下来。那人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纸包,把里面的一些粉末倒进了井里,说:‘现在可以打水喝了,喝了就好。’说完,转身就走。怪就怪在,他从头到尾都没摘下斗笠,没人看清他长啥样。我爷爷个子矮,仰起头看的时候,借着昏暗的灯光,好像瞥见那人有一双……三角眼,眼睛里好像还泛着点幽幽的青光,怪吓人的。”
故事讲到这里,院子里仿佛更安静了,连风声都小了许多。阿杰下意识地裹了裹外套,涛哥则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茶杯。
“后来呢?”三师姐平静地问,她的眼神锐利,似乎已经捕捉到了某些关键信息。
“后来?后来大家将信将疑地打了井水喝,嘿!真哩神奇,当天晚上,所有人的病就都好利索了!”周老板说道,“从那以后,村里人就按那人说的,在井边盖了庙,年年祭祀,这个习俗就一直传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