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兽没上树，他就自己下来接了：“你自己过来的。”
“嗯。”程清雪扫视四周：“陆兄呢？”
“在更里头一些守着。”颂水清示意他放轻脚步，跟他深入。他的脚步声很轻，轻的让程清雪心惊。他自幼时就流落江湖，修习练功也全是以命相搏，自问也算同龄上层，可颂水清在树上等着，他也是全然的后知后觉。
如此看来，颂水清的武学渊源应是秘学家传，兴许与他需要常年与各种飞禽走兽生活要刻意轻些存在感有关，跟他这看不出跟脚的小兽一样，寻常难得闻见。
正在思量，颂水清忽然抓住他的小臂，叫他看向自己压下树枝的另一头。
林地中央一小块不起眼的空地上，一个人坐在那儿，看身量，是女子的可能性大些。
——但这也根本看不清什么了，程清雪有些为难。
身后突然飞起一阵灰尘，两人赶紧侧身挡住，但也只护住了脑袋。
——陆三喵本想来个华丽登场，发现甩人俩一身土，一个大笑僵在脸上。
“呃……下次我把握点距离感。”他双手齐上帮他们拍打衣服，以示诚意。
“她就一直坐在那儿，没关系的。”陆三喵说：“不会打扰到，她好像在等什么指令……总之，我造出些动静，也都没反应。”
“是个姑娘。”颂水清信他，终于开口：“我们靠近些，你看看有没有印象。她身上有跟宋兄身上差不多的味道。”
程清雪皱起眉来，也不管身上的尘土了，直直奔她而去。
他担心是“红不知”。
颂水清想跟着，被他制止。
风高林暗，一步、两步、三步——只眨眼一刹，那个身影倏忽闪动消失，程清雪后退一步未及拔刀，陆三喵弯刀圈住他颈项挡住面前如黑水游蛇的两条链刃，另一只手把着他的肩膀一起往后退：“我嘞个娘诶你跟人家有风流债吗？这怎么见了你跟灭门仇人一样？”
退这两步，程清雪已抽刀振臂断开这招，陆三喵撤刀：“还好老子动得快……”
“当心！”颂水清已经又到树上去了，云动月出，弓弦箭矢流光——原来不是要当心那女子，是要当心他的箭。
衣影翻动，链刃又至，被天上来箭射飞，程清雪瞥见陆三喵在主动接近，紧随其后趁她被牵扯了身法时别掉她手中一对武器，然而她好像浑然不觉此时危机，赤手空拳也要同陆三喵的弯刀搏一搏，吓得陆三喵眼睛都瞪大了：“不是？有啥话不能先说清楚？真不要命啊？”
“我不走她不会停手，除非倒下。”程清雪沉声回答，忽而矮身，三根箭矢贴着他的胸腹划过，逼退那女子，他借机后跳几步，颂水清弓如满月，地上那腾挪辗转之地里是那来历不明的女子，他视线只聚焦于此，陆三喵在下面喊他动手。
“刀剑无眼。”程清雪已退到他身边，听见他如此轻念。而后一箭离弦。
“红不知”一时不防，被射中小腿，陆三喵刚放下手，她居然拖这一条腿还要站起来再战，可把他吓了一大跳，翻转刀柄一下敲在她头上，这才终于倒下去。
确实是没动静了，程清雪他们才从树上下来，颂水清终于得了机会问他：“看来是程兄的仇家？”
知道有仇家还这么淡定。程清雪尚在烦心这事如何讲，早就觉得这两人见势不妙就可以另寻队伍了，没想到能一路追寻到这一步。
“不是仇家。”程清雪俯身撩开“红不知”散落挡住脸的头发，终于得见这位将他穿胸贯骨之人的真容。
“不过，我的仇家在她身后。”他退开两步：“此人必要杀我。避免再生祸端，有劳二位把她带回去……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耽误二位赛程，实属预料之外。”他有些抱歉，但又不知该如何补偿。
“什么赛不赛的。”颂水清拍拍小兽的脑袋：“人命关天。”
“三喵。扶起来。”颂水清与小兽额头相抵，小兽飞开，大耳朵扑腾两下，忽而云雾缭绕，程清雪一时目不能视，这云雾来的蹊跷，他不敢过多吸入。
——一只巨大的、比他见过最凶猛的海雕都要大的巨兽，在空地中间，正矮身接陆三喵扶起来的伤员，似乎是能发觉程清雪正看过来，还分来一眼。
——盯得他后退一步。
“它不是狗。”颂水清轻笑道，纵身一跃，骑上兽背，又把陆三喵拽上来：“我们先走一步，程兄尽快跟上，这人既然是冲你来的，尽量不要落单。”
“有劳。”
——“红不知”居然能出现在这里，那地下必然还有无良恶鬼，跟出来了。
巨兽带人远去，一步丈远，程清雪想起它抬眼那一下依然心有余悸，不会颂水清上场打擂台的时候这只小兽——巨兽，就跟着吧？！
“什么下三滥的东西，畏首畏尾，出来见我！”
——“兄台先别动气。”
林叶微颤，长簪切影，沈疏白轻踏枝头，手里拿着那根长笔。
程清雪认出了他：“……怎么是你？”
“这女子的来历可与我无关。”沈疏白跳下来与他分辨清白：“我只是没想到，此人来历与兄台有关。”
“只是机缘巧合。”沈疏白叹了口气：“我有一位故人与此人师出同源，不日前，在下途径太行山，发现此人有异，一路跟随至此。”
程清雪看看他：“我如何信你。”
“你看我像是能催动她的样子？”
“那阁下为何要看着我们入住客栈、把握住行踪才肯离去？”
沈疏白一息沉默。
——是了，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要等。包下那么多房间，不过是为了能确保知晓程清雪他们的具体行踪。
他一定早就见过他们，甚至盯上他们，在客栈相逢之前。——否则若非他亲自授意，客栈的掌柜怎么会开口让一伙客人朝已经花了钱的客人要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