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景徽的困意瞬间拂扫一空,她坐起来,向门外看,见秦处安正背对着里屋,站在门口。
她迅速披上外衫下床,对外头喊了一声“请进”,便由朱蕤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服侍她洗漱。
秦处安进来后,商景徽也不说话,只顾比量耳坠,时不时还问朱蕤一句“哪个更好看”。
秦处安也不急,就透过镜子来看她,目光很专注。
商景徽佯装不见,只专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一时,侍女们为她梳妆完毕,众人鱼贯而出,朱蕤殿在后头,为二人关上了门。
商景徽此时避无可避了。
秦处安往前走了半步,说:“殿下,我要去蓟县治水了。”
商景徽淡淡说:“我听说了。”
这话就很耐人寻味,“听说”而不是“知道”。听别人说的,而不是听他本人告知的。
秦处安明白这层意思,于是说:“抱歉,殿下,没有提前告知你。”
“我理解你,”商景徽依旧没有回头,轻声说:“去吧。”
秦处安站着没动,商景徽也不说话。
“殿下……我……”秦处安欲言又止,看着镜子里的商景徽垂下目光,故意避开他的视线。
“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秦处安最后反问了她一句。
商景徽疑惑地看向他,心说,不是你来找我辞别的吗?
“没。”她回。
有什么好说的呢,都要离开了,不会回来的人,也不会有回应。说出去的话,可能过几日就会被大水冲散。
“真的……没有吗?”秦处安期期艾艾地看着她,不信似的,问。
商景徽终是心软了。
“那就祝你——”她顿了一下,才说出后半句,“诸事顺利。”
秦处安低头笑了一声,像是自嘲,不过没有多说,只道:“多谢殿下,京城多雨,殿下少出门,莫受凉,保重身体。”
商景徽转回去,又不看他了。
秦处安后退几步后,才转身,走到门口,忽又站定,没有抬手开门。
商景徽闭上眼睛,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屏住了呼吸,只留着一双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她听见秦处安沉重的脚步声戛然而止,随后是一阵衣袍摩擦的声音,身后再次安静下来。
秦处安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复又快步折回来,问:“殿下会想我吗?”
想你做什么,
自私鬼。
商景徽低头,一手撑着额头,不语。
“殿下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会想了。”秦处安笑着说,那笑意有点像强扯出来的。
他静了一会儿,又试探一般,小声问:“殿下……真的没有动过心吗?”
这回他没让沉默再持续那么长时间,自顾自往下说:“如果动过一点点心,就已经很值得了。”
如果可以喜欢我一点,就很好很好了。
最后一句话没说出口,落在心里了。
他说完之后,商景徽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在这个角度,连镜子都无法映出她脸上的神情。
其实如果仔细看,她的肩膀微微耸起一点。
可惜秦处安无法仔细去观察对方的反应了,他没有勇气了。
秦处安转身,出了门。
这次是真的走了。
商景徽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直至消失,才缓缓抬头。
眼睛有一点发胀。
我都同意你离开了,也算慷慨。
她回眸望着已经空掉的庭院,心里缺了一块,埋怨道:
贪心鬼,既要离开,又要她的思念。
那一日,整个公主府都看见,驸马离开恋恋不舍,公主也站在雨檐下,望着西南的方向驻足良久。
所有人都道是伉俪依依惜别,潸然落泪。
可只有两位局中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思,吝啬而又宽厚地送给对方同样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