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出现,却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不只是因为他的地位——华语乐坛教父级的人物,随便一首歌都是经典。更因为他身上那种松弛的、真正大佬才有的气场。他不需要用名牌西装来证明自己,不需要用夸张的言辞来博取关注。他只是站在那里,微微笑着,就足以让所有人肃然起敬。
杨峻荣和吴宗宪立刻迎了上去,姿态恭敬得像学生见到老师。李宗盛和他们寒暄了几句,目光扫过全场,然后落在了我身上。
他笑了笑,径直走了过来。
“浩彣,”他伸出手。手掌宽厚,掌心有茧,是常年弹吉他留下的痕迹,“路上辛苦。”
“李老师。”我握住他的手,“不辛苦,应该来的。”
“走,这边太吵,我们找个安静地方说几句。”他不由分说,揽着我的肩膀,朝宴会厅侧门走去。
他的手很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跟着他穿过人群,走出侧门,来到了酒店的露天阳台。
阳台很宽敞,铺着深色的防腐木地板。四周摆着几盆高大的绿植,叶子在夜风中轻轻摇动。这里相对安静许多,晚风吹散了室内的闷热和喧嚣,带来一丝清凉。
远处,台北的夜景铺展开来。
最显眼的是台北101大楼的雏形——还在建设中,但骨架已经很高了,钢铁的框架在夜色中勾勒出凌厉的线条。塔吊的灯光在夜空中闪烁,像巨人的眼睛。更远处,是台北盆地璀璨的万家灯火,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高速公路上的车灯连成流动的光河,城市的脉搏在夜色中跳动。
李宗盛靠在栏杆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火柴划过的瞬间,火光映亮了他的侧脸——眼角有深深的鱼尾纹,但眼神依然锐利。
烟雾在夜风中迅速飘散。
“怎么样,这阵势?”他吸了口烟,问道。
“很成功。”我说,“杰伦值得。”
“是啊,值得。”李宗盛的目光悠远,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这孩子,有股劲儿。认准了路,就埋头往前走,不管别人说什么。这种心性,在这个圈子里,不多见了。”
我没接话,等着他下文。
“庆功宴是给别人看的。”李宗盛转过头,看着我,“真正的关键,在庆功宴之后。第二张专辑的压力,商业活动的选择,名声带来的诱惑和困扰……这些,才是考验的开始。”
他弹了弹烟灰:“杨峻荣是个好的操盘手,但他太看重眼前利益。吴宗宪……玩心重。有些事,你得帮着把把关。”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以“共荣音乐”合伙人的身份,在提醒我,也在赋予我某种责任——不只是投资人,更是音乐道路上的同行者与守护者。
“我会的。”我点头,“音乐是根,不能动摇。”
“嗯。”李宗盛满意地点点头。他把烟按灭在随身带的金属烟盒里,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色。
沉默了片刻,他又说:“对了,明天晚上有个小聚会。都是些圈外朋友,搞科技、投资的。你有兴趣的话,跟我一起去看看?多认识些人,没坏处。”
科技?投资?
我心里一动。在台北,除了音乐圈,还能接触到这些领域的人?
“好。”我答应下来。
李宗盛又聊了几句——关于音乐,关于创作,关于这个行业的未来。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最后他说:“你还年轻,路还长。别被眼前这些东西晃花了眼。音乐到最后,拼的还是作品,是时间考验后还能留下来的东西。”
“我记住了。”我说。
回到宴会厅,庆功宴已经接近尾声。有人在交换名片,有人在约定下次见面,有人已经微醺,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周杰伦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
杨峻荣给我安排了酒店房间,就在这家酒店的二十楼。房间很大,落地窗外是台北的夜景。我洗了个热水澡,冲掉一身疲惫和烟酒气。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淋下,肌肉一点点松弛下来。
裹着浴袍站在窗前,我看着这座城市的灯火。远处,101工地的塔吊还在作业,红色的警示灯一闪一闪。
明天晚上,李宗盛会带我去见什么人呢?
第二天傍晚六点,李宗盛准时开车来接我。
他换了一辆车——黑色的丰田皇冠,款式很老,但保养得很好。没有司机,他自己开。
“今晚的地方,比较特别。”他一边开车一边说,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很清晰,“不是什么高档会所,就是一个老朋友家里。人不多,但都挺有意思。你放轻松,就当开开眼界。”
车子穿过繁华的市中心,驶向地势较高的阳明山方向。沿途的建筑渐渐稀疏,绿意增多。路灯昏黄,照在盘山公路上,像一条蜿蜒的光带。
最后车子拐进一条清静的私家路,路两旁是高大的樟树,枝叶在车灯照射下投下摇曳的影子。路的尽头,一栋现代风格的别墅掩映在树木中。
别墅外观简洁,线条利落,大片落地窗透出温暖的灯光。门口已经停了几辆车,都不张扬——两辆丰田,一辆本田,还有一辆老款的奔驰。
按响门铃,很快有人来开门。
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中等身材,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居家款的polo衫和休闲裤。他气质儒雅,笑容温和,但眼神很锐利,像是能看透人心。
“宗盛来了!快进来!”主人热情地招呼,看到我,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笑容,“这位是?”
“田浩彣,我的一位小友,做音乐的,但也对科技感兴趣。”李宗盛介绍,语气很随意,像是在介绍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浩彣,这是张汝京张博士。”
张汝京。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了一圈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大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