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回来,利用先知,写畅销书,做流行音乐,开网吧,搞软件,布局商业版图。这些事有意义吗?
有。
它们让我积累了财富、影响力,让我能帮助身边的人,让我能改变一些人的命运,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文化潮流。我让周杰伦的专辑更早成功,我让好网吧系统惠及更多小网吧主,我让“星海现场”成为独立音乐人的舞台。
但和张汝京正在筹划、并即将投身的事业相比呢?
音乐是精神食粮,能抚慰心灵,能塑造认同,能传承文化。
芯片是工业粮食,是现代经济的基石,是决定一个国家能否在科技竞争中不被卡脖子的命脉。没有芯片,你的手机会变成砖头,你的电脑会变成废铁,你的导弹会失去眼睛。
文化产业可以丰富生活,可以输出价值观。
但半导体产业,是真正的国之重器。它决定的是一个国家的工业上限,是高端制造业的皇冠明珠。
我那些通过“Aurora music”赚到的版权收入,通过离岸公司谨慎积累的资金,有多少?
我快速心算了一下:周杰伦专辑分成,好网吧系统收入,图书版税,加上一些零散投资回报……满打满算,扣除运营成本和必要投入,能动用的现金,折合美金大概也就……
五百万左右。
五百万美金。
在张汝京所说的“十几亿美金起”的晶圆厂面前,这是什么概念?
杯水车薪。
甚至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可能只是杯子上凝结的一滴露水,太阳一出来就蒸发得无影无踪。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敬佩、惭愧和紧迫感的情绪,攥住了我的心脏。
敬佩于张汝京的格局和担当——他本可以在台湾过着优渥的生活,享受行业泰斗的尊荣,但他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
惭愧于自己之前的沾沾自喜和格局局限——我还在为专辑销量沾沾自喜,为网吧系统的小成功得意,却忘了看更远的地方。
紧迫于——时间不等人。现在是1999年,中芯国际2000年就会成立。全球半导体产业正在快速迭代,台积电、三星都在狂奔。大陆如果再不起步,差距会越拉越大。
我必须更快地积累力量,更大规模地汇聚资源。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当真正的机会来临时,我有能力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投一点钱,哪怕只是引荐一个人,哪怕只是发出一声呐喊。
聚会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话题转到了其他方面——台湾的政治生态,美国的总统大选,甚至聊到了养生和茶道。
但我后面的时间,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张汝京的话,以及那冰冷的数字对比。
五百万 vs 十几亿。
一滴水 vs 一片海。
离开时,夜已深。山间的风更凉了,吹在脸上有针扎般的刺痛感。天空是深邃的墨蓝色,几颗星星在云层缝隙中闪烁,光芒微弱但执着。
李宗盛开车送我回酒店。山路蜿蜒,车灯照亮前方一小片路面,两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怎么了?”李宗盛看了我一眼,目光在仪表盘的微光中显得很温和,“从张博士那儿出来,你就一直不说话。”
“在想张博士说的话。”我如实说,“很受震动。”
李宗盛点点头,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汝京兄是真正做大事的人。心有大义,行有静气。我们搞音乐的,是在人心上耕耘。他们搞科技的,是在国家筋骨上用力。都很重要,但分量不同。”
“是。”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影,“分量不同。”
回到酒店房间,已经快十一点了。我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电话线拨号上网——1999年的网速慢得像蜗牛,拨号音吱吱呀呀响了半分钟,才终于连上。
我打开邮箱,给高军和赵律师分别写了一封加急邮件。
给高军的邮件内容很直接:
“立即启动‘星海文化’及关联公司近三个月的现金流盘点。我需要一份最保守的、可动用资金总额预估报告。同时,加快周杰伦专辑后续回款的催收和归集。所有非必要开支,暂停或削减。优先级:保留核心业务投入,压缩行政和营销费用。”
给赵律师的邮件更具体:
“维京群岛及开曼离岸架构搭建完成后,第一时间将‘Aurora music’现有及未来可预见版权收入,按照我们商定的最优化税务路径,归集至离岸控股公司。
同时,请重点研究以离岸公司为主体,设立一支专注于‘前沿科技与半导体产业链早期投资’的专项基金的可能性。我需要法律和税务上的可行性方案,以及初步的操作路径。
时间紧迫,请尽快。”
点击发送按钮,邮件带着轻微的“嗖”声传了出去。那个年代还没有进度条,你只能盯着屏幕,祈祷网络不要断线。
发送成功。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张汝京平静的面孔,他说话时温和但坚定的眼神,还有那句“总要有人先迈出第一步”。
窗外,台北的灯火依然璀璨。101工地的塔吊还在作业,红色的警示灯在夜空中规律地闪烁,像这座城市的心跳。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