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想到沈筠走了另一条路。
——这条路沈筠仍然是为天下苍生而走,尽管不被理解、不被认可,但沈筠义无反顾。
“你们想让我帮什么?”宋海潮直接问。
“好说,好说。”王闻道本能地发挥了自己官场老油条的作风,哪能想谄媚的本事刚刚过半,立刻察觉到屋内二人均是性情秉直之人,若是这谄媚的话一出,怕是还要适得其反。
王闻道于是赶紧重重地咳嗽几声,然后脸上一派正色:“我们是打算用卫百户的军功救人,但京中势力盘根交错,我们需要知己知彼。”
宋海潮看向卫少渊,挑眉:“卫百户的军功?是卫百户自愿的吗?”
“我愿意。”卫少渊垂眸,语气异常冷静,昭示着这不是一时冲动:“军功没了,我还能再去打草原十八部。但沈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汉……你们文人不是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
宋海潮似箭般的目光扫向卫少渊。
他是满天下出了名的铁面判官,刚直、勇毅,从不心虚退缩,他的手上有地方豪绅的血,也有皇室宗亲的血。许多徇私枉法的贪臣墨吏,被他看一眼便会心虚的露出破绽。
这卫百户年纪轻轻,心性竟如此坚定。
但宋海潮倒也没有真心愿意审卫少渊。
卫百户是来救阿筠的,无论其背后目的如何,但此番终究是与自己同一党派。
“京中倒不是人人都想要阿筠死在诏狱里。”
宋海潮转身,他抬头,主座之上高悬一方大大的匾额,乃是先帝亲赐御笔——“疾风知劲草”,这便是对敢于谏言的直臣的最高评价了。
“杨昌平最想让阿筠死,或者说,从阿筠决定开始走权臣这条路子的时候,杨昌平的杀心就已经起了。”
宋海潮不急不徐,说起另一桩旧事:“自古以来,权臣党派络绎不绝,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阿筠的祖父沈成江沈阁老就是被先帝和杨昌平联手栽赃,在诏狱内自尽。先帝已成了先帝,阿筠就只剩下杨昌平一个仇人,若你们以杨昌平自居,现在是何想法?”
王闻道若有所思。
卫少渊目色沉稳。
王闻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胡子,猜测道:“所以现在是杨昌平杨阁老更胜一筹?”
“不。”卫少渊忽然开口:“他没输。”
宋海潮目光一瞥,看向卫少渊,倒有几分认同。
卫少渊继续道:“我这枚‘棋子’,难道不是千里迢迢从关外来救他了吗?”
宋海潮:“……”
王闻道:“……”
两名二品大官无话可说,城南民居的小院安静无比,只有风声飒飒。
“嘶——”
这时,外面传来马匹的嘶鸣。
卫少渊本能地起身查探,这时,房梁上飞奔而下一名身材高大的女子。
“北镇抚司校尉刀冉,求宋都堂救我家先生。”刀冉跪在屋檐下,双手奉上一方竹青色布条,上面红血洇洇,俨然是一封血书。
“恩师亲启:
学生沈筠,性情桀骜、自视甚高、不忠君父,乃当世乱臣贼子之首也,无颜面见恩师。
陛下憎恶学生,妄以疫病之名,灭学生于诏狱之中。或生或死,学生不惧。然,学生夙愿未了,忠君爱国之志未成,不忍奸佞霍乱于朝堂之上,不忍黎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望恩师念及昔日师徒情分,施予援手。
杨阁老门生遍布,错综盘根,学生夙兴夜寐,终查至吏部尚书刘初静,此人与杨党关系匪浅,且有卖官鬻爵之铁证,易由此开查。
其女刀冉,乃北镇抚司校尉一名,学生将此事托付于她。若恩师有心搭救学生,可用刘初静威胁杨党。但要于戌时宫门落钥之前。
学生沈筠,自知脾气秉性恶劣至极,于恩师无异耻辱。然学生今日穷途末路之际,心中所念,唯有恩师。
杨党贪腐成风,其于我大汉已成根深蒂固之态,无法一举将其覆灭。望恩师莫以正义之士自居,妄想一招覆灭杨党。筠唯求恩师先保全自身,来日再计。
学生沈筠,忠于民而非忠君,爱山河而非爱庙堂。筠忠君爱国之事未了,不忍赴死,望恩师成全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