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丰良站在公堂上,静静地注视着知县头顶上的“高悬明镜”四个字,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原丰良杀了知县和他儿子。
原丰良被判了流放陇西,他的妻子陪着他,一起来到了陇西。
十五岁的沈筠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惊讶,这个原丰良十分聪明——
原丰良报了自己的仇,还能全身而退,很大一部分则是原丰良抓住了县丞的心,县丞常年管着整个县域,或许是因为功名,或许因为朝中无人,县丞可能永远止步于此。但空降下来一个知县,夺走了他的权,他必然心生怨怼。
原丰良只杀了知县和知县儿子,明面上看,这是私仇。但却给县丞扫清了独权的障碍。
县丞会帮原丰良保住命。
或者说,原丰良事先有和县丞筹谋——
知县儿子才是伤害他妻子的人,杀一个人是杀,杀两个人也是杀,县丞自然希望原丰良也杀了知县。
原丰良心思缜密,颇有城府,读书这条路走不成了,他干脆在陇西落草为寇,一年后,原丰良的妻子为他生下一子,也就是原广明。
原广明青出于蓝,他结连几处都是因朝廷降罪才落草为寇的马匪,喊出“昏主贪官行天下,重开日月定乾坤”的口号,逐渐让陇西原家成为陇西最大的势力。
原广明因谋划刺杀陇西总兵而被关进监牢。
十五岁的沈筠曾建议道:“此人颇有枭雄之风,或为我所得,或为我所杀。”
但那时的沈筠太小了,说话根本没什么分量,陇西的官府压根没人信他。
而后原广明果然逃了出去,和这次谋划毒蝎子的手法一样,原家的人屠光了整个西都府的官员,再甩锅给马匪。而后朝廷派人过来,原广明立刻化匪为官,声称近些日子都是他在抵御马匪。
当时朝廷已经是杨昌平做主了,杨昌平有几分本事,但却贪财贪权,来人收了原家的钱,立刻就同意了原广明做陇西总兵。
再后来的事情,沈筠也不知道了。原广明确有枭雄之态,他以匪养兵,却军纪严明,陇西官府再也没什么消息可以刺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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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少渊杀光了拦在城门口的陇西匪兵。
踏雪的鬃毛上粘着厚厚的人血,卫少渊握了一下缰绳,缰绳也能拧出血来。
洪思贤这时带着人匆匆来到南城门。
洪思贤道:“贤弟!”
卫少渊原本想直接冲出去追,但他不清楚那伙人把沈筠带去哪里了,再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是该给人说一下。
卫少渊勒马停下,他道:“陇西的这些匪兵杀到了我家,抢走了我的人。洪哥,我该去哪里追?”
洪思贤坐在玄铁骥上,玄铁骥也是冀州带来的,闻到这里的血腥味儿,立刻兴奋地抬了抬蹄子,快活地走在尸体上。
洪思贤粗粗计算了下,这至少有三百人左右,这些都是卫少渊杀的?!我大汉竟有如此猛将!
“若是陇西的土匪,在我们京城的西北方,西北方有三山矗立,大多都有咱们三大营的兄弟。”
洪思贤掌管三大营,对京城周边布防都了熟于心:“若是骑马,走黄河古道,那边太祖有令,让我们刻意荒废此地。往常我会派几个营的兄弟过去值守,但如今人手都在承昭山,马匪若逃,走那条路最合适。”
洪思贤讲明情况,又道:“贤弟,你家中何人?是沈筠?为何单单掳了他?”
卫少渊扫他一眼,继而垂眸:“我知晓你们对沈筠都颇有偏见,以为他是这世上最心思歹毒之人。”
“但那马匪掳走了他,还杀了宋都堂的母亲和女儿。沈筠是宋都堂唯一的弟子,他待宋都堂如同亲父,若此事是他谋划,他怎会杀了宋都堂的母亲和女儿?”
“什么?!”
洪思贤仿佛被人横劈一刀,当场定在原地。
此前,卫少渊已多用“匪兵”这样的话来形容,但洪思贤一直不愿意承认,他还是觉得,把这事扣给马匪就好——
京中霍乱乃是恶毒的马匪所为,朝廷的官员没有人要造反,天下依旧安定。或者是那贼子沈筠勾结马匪,霍乱京城,借此脱困。
朝廷虽有党派争夺,但都是为了家国社稷,大局仍然是稳定的,没有反贼,也没有窃国贼子。
但宋都堂的母亲和女儿也死了,这让洪思贤再也无法欺瞒自己了。
卫少渊拉了拉缰绳:“黄河古道,我先去救人了,哥哥起疑,我今日便在此起誓:卫某从这南城门出去,不破窃国之匪,誓不还朝。”
卫少渊说罢,双腿夹紧马腹,踏雪嘶鸣一声,冲出城外。
“等等!”洪思贤急忙赶上,迎着风,他侧头对卫少渊说:“贤弟,若是真有窃国之匪,他们必然有火铳,或者火炮。匹夫之力再勇,也无法与之抗衡,我现在去营房,把神机营的兵卒拨几个给你。你先行一步,我让他们追在你身后。”
“记住,你最多行至积沙关,然后就不要再往前走了。积沙关往北就是黄河,过了黄河,就是晋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