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醒了,他感觉到自己应该被人横放在一匹马上,颠簸、震荡,似有往上的起伏。
没有走官道,也不是什么平坦路。沈筠研究过京城周边地形,京城山河拥戴,周边地形多样复杂,易守难攻。西北三座大山矗立,分别是香昭山、承昭山和司昭山,东南四条河流交错,但是非常平坦,这应该是在山路。
沈筠又想到三大山多数都有营地驻扎,掳走自己的是反贼,必然不会大张旗鼓。
那就只有走黄河古道了。
——黄河古道位于香昭山和承昭山之间,绵延交错,古径通幽。本朝太祖攻破京师,这天下已是唾手可得之物,太祖闲暇时带人来这边游乐,哪能想这黄河古道竟然冲出一波阉人兵,太祖差点死在这群阉人手里。
后来,太祖对这条古道产生了厌恶,日日命人将此道摧毁。
但那毕竟是一条路,不是一座房子,是数千年百姓们用脚一步一步丈量出来的路,轻易摧毁不了。
后来的帝王对此没什么感同身受,就只任由其荒废了。
黄河古道贯通西北,一直走,就是积沙关,积沙关以北就是晋州。
沈筠轻轻呼了口气,口中血腥令他作呕,他咬了下舌尖,怕自己再晕厥过去。
他会清算陇西原家人。所以,他现在要活着。
“驭——”
沈筠感觉到了马的前蹄扬起,停了下来。
“泰总兵,咱们不继续吗?”有下属的声音开口问。
升泰的声音响起:“京城的马太弱,已经走不动了。你去放信号,让王爷来接我们。”
外面响起一阵爆竹声。
沈筠被那句“王爷”惊了下。
本朝历代帝王都是子嗣薄弱,无论是陇西还是晋州,都没有属地藩王。这“王爷”是他们自封的,他们要反?
“总兵,这是大公子让我们带回来的人?”下属又问。
升泰“嗯”了声,说道:“是个美人,你要看看吗?”
下属道:“大公子的东西,我怎么能看?”
“美人就是给人看的。”升泰嗤之以鼻,他翻身下马,又把麻袋放下,松开扎口。
沈筠立刻闭上眼装死。
麻袋内其实并不是一个观赏美人的好地方,美人应该在红纱绣楼里,穿着绫罗披着软纱,戴珠冠着金钗,这样才能显出雍容华贵来。
但这个在麻袋里的美人却并不需要那些,他肤色如玉,羽睫如鸦,眉目犹如被工笔细细描绘的精妙,他嘴角洇出一截暗红色的血,也并不让人觉得多余,反而让人想起了那和氏璧——
玉有微瑕,仿佛更添一层韵味。
下属被惊艳一瞬,随后又失望:“可惜是个男的。”
升泰也叹气:“我们大公子喜欢,我就给他弄来,唉,折损了我们不少人手。”
沈筠依旧闭着眼,随后,他感觉到地面在震动,仿佛不远处有大批人马往这边来。
“升泰。”
声如洪钟的呼喊自不远处而来,沈筠听到了原广明的声音。
原广明——沈筠十五岁那年见过他,在陇西省西都府的府监里。
年少时,沈筠借着自己爷爷的名气,游历天下。他十五岁游历到陇西省,他听过一桩旧闻,是陇西原家的发家史。
原广明的爹原丰良是湖州的一个读书人,虽不富裕,但也是耕读传家,日子十分殷实。后来原丰良年岁到了,家里给他娶了一房妻子——这个妻子貌美,但有哑疾,原丰良很喜欢她。
原丰良生的高大,白日耕田除草,夜里挑灯读书;他的妻子白日浆洗衣物,夜里洗手做羹汤。
这原本是一对极为恩爱和睦的夫妻。
直到三年一次的乡试开考,八月初,原丰良收拾了妻子缝补的衣物,往江南贡院参加。
车马劳顿,原丰良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他等到放榜,他考上了举人。
这莫过于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原丰良赁了一匹马,不辞辛劳地回到家中。
家里出事了。
新上任的知县家的儿子看上了他的妻子,强行玷污,知县听闻原丰良考上了举人,立刻反咬一口,说是原丰良的妻子先勾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