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孔易之曲解血泪梦 丁一郎苦寻狼皮书 烈雷如刀,斩大地以显威势;骤雨似剑,穿巨石以柔克刚。
五月黄昏时的一场大雨把翠云山润得清脆欲滴,山腰之上烟雾弥漫如若仙境,一条瀑布从烟雾中倾泻直下,击打在下面的一块巨石之上,激起四溅水花,然后顺着一条小河奔流而去。
沿着小河的岸边有一条大道,却少有行人,道旁有一座八角亭,亭中坐着一位游方相士,银须白发,瘦如枯柴,似乎是在等雨停了再继续赶路。此时远处走来一位少年,雨水不断地撒在他的身上,浑身上下早已经湿透,可他竟似乎浑然不觉,仍然在一步步蹒跚而行,左手中握有一根三尺左右长的竹竿,虽然几次几乎跌倒,他却不把那竹竿当拐杖来用,只是紧紧地握着它。
当这少年走到亭子跟前时,也不进入亭子,只向那相士抱拳行礼,说道:“前辈有礼,请问前方可是毛仙镇?”
那相士仔细观看了一下少年,不仅一愣,只见他面有饥色,疲惫不堪,但双眼却是炯炯有神,然后说道:“前方十里正是毛仙镇。”
少年听罢忙答谢,然后就要继续前行,相士急忙起身,说道:“且慢,敢问阁下,你这么着急地去往毛仙镇有何贵干啊?”
少年转过身来,说道:“不瞒前辈,这个镇子中有您老人家一个同行,名叫孔易之,我是去求教的,请他解我心中谜团。”
相士说道:“哦,你可知道那孔易之是何模样?”
少年摇头,说道:“我虽千里跋涉,却至今无缘谋面。”
相士大笑道:“老朽不才,正是孔易之。”
少年一惊,随即面露喜色,正要上前行礼,却突然倒地,昏死了过去。这相士孔易之在江湖中人称“易医双绝”,不仅以替人看相为生,还精通医术,他急忙把少年抱进亭中,替他把了脉,知道只是极度虚弱疲劳所致,并无大碍,遂从腰间拿出酒壶给少年喂了几口,然后从背搭中取出银针,在少年的颈后轻轻刺入,那少年才慢慢苏醒过来,孔易之见少年已醒,说道:“你且在此休息,待我去寻些干柴和吃的来。”少年正要答谢,却感觉浑身无力,竟又慢慢的睡着了,孔易之取出油纸伞,就径直向翠云山中走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孔易之提着一个硕大的野兔抱着一些木柴回到了亭子中。那些木柴全是一种桦树的树枝,这种树木的树皮在生长时会流出许多油脂一类的东西,即使刚刚被雨淋湿也能很容易的点燃。孔易之用小刀将桦树皮剥下,用手掌揉碎,然后取出一小块火石打出火花点燃,放上木柴,不一会就燃起了一团火焰。他把少年靠近火堆,以便能快点烘干他身上的衣服,然后把野兔剥皮开膛,用木棍架在火上烤起来。
在野兔快要烤熟的时候,那少年却突然大喊一声猛然坐起,显然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不过瞬间他就恢复了正常,看了看身边的火堆和烤熟的野兔,然后站起来向孔易之深鞠一躬,说道:“晚生失礼,前辈勿怪。”孔易之见少年虽然年纪轻轻,却甚懂礼数,急忙大笑道:“无妨。你身子很虚弱,赶快坐下,这兔子也熟了,荒郊野外,无料可滋,你就将就着填饱肚子吧。”少年虽然十分饥饿,但非亲非故却也有些不好意思,孔易之见状急忙撕下一块肉来递给少年,说道:“不必客气,你为我而来,这兔子就算是我为你接风了。”说完大笑,顿时消除了少年的顾虑。少年双手接过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不多时就将整只兔子全部吃完,竟然还把孔易之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
孔易之见状笑道:“你现在是酒足饭饱,是否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父母是谁?”
少年听罢一脸茫然,说道:“我只知道,我的名字叫丁一郎。”
孔易之听到“丁一郎”三个字大吃一惊,顿时竟说不出话来。
丁一郎更是吃惊,忙道:“前辈难道认得在下?”
孔易之回过神来,笑道:“不曾不曾。现在雨已停了,不如我们继续赶路,如不嫌弃,今夜就在我家中休息如何?”
丁一郎起身答谢,说道:“多谢前辈,打扰了。”说完二人向毛仙镇方向走去。
这毛仙镇是翠云山脚下的一个小镇,虽只有百十户人家,却是这方圆百里唯一有人烟的地方。背靠青山,常年有山泉水流入镇中,所以镇子上十分干净,在大小街巷的两旁百姓种满了各种花果树木,此时正是花开时节,花朵把毛仙镇装扮得如人间仙境世外桃园。镇子的入口处有一个牌坊,两旁书写着一副对联:
一看便知君乃天外来客
三唤方醒我是山中毛仙
孔易之带着丁一郎穿过街巷来到一个小院门口,那个院子看起来毫不起眼,破旧的大门和斑驳的院墙似乎在演绎着千百年的风吹雨打,走进院子后丁一郎发现,这里虽然破落但却是非常干净整洁。然后二人走进这院子中唯一的一座两间的小屋,屋子当门正中央供奉着一座神像,丁一郎却看不出是何方神圣,一间屋子里摆满了各种中草药和瓶瓶罐罐,另一间里有一张床和两把椅子,其他再无他物。
孔易之请丁一郎坐下后笑道:“说来惭愧,老朽一生未娶,膝下无人,便对细软家财不感兴趣,只要有食果腹有衣遮身也就知足,平时替人看相治病所得之财大都纵情山水或散于他人,唯独对这易经八卦和那些花花草草终生不舍其爱,所以有人说我是“易妻药子”。其言不实亦不虚啊!所以,今天也就只能委屈你了。”
丁一郎忙道:“不敢,多谢前辈收留。”
二人说话间夜已三更,因屋中只有一张大土炕,二人就在这同一个土炕上和衣而睡了。
鸡刚叫头遍,丁一郎又是忽然大叫一声猛然坐起,不料孔易之早已醒来,屋里也点燃了一盏油灯,丁一郎说道:“晚辈又失礼了。”孔易之忙说无妨。这孔易之其实是一夜未睡,昨天在亭中时他就感觉到这少年似乎是长期被同一个噩梦所困,今天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不料果不其然。
他将自己的判断告诉了丁一郎,问道:“你来找我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似乎与你同生俱来的噩梦啊?”
丁一郎听到此话精神一震,说道:“先师说他收留我时我大概只有两岁,从那时起我每天都会被同一个噩梦惊醒,我梦见一个大雨的夜晚,我躲在一个漆黑的角落里,四周到处都是血水,有一个女人在大声的哀嚎,她在一遍一遍地呼喊我的名字,所以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的名字丁一郎,她在血水里艰难地慢慢爬着,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却忽然看见一把剑斩下了她的头颅,我就会被那喷出的鲜血惊醒。”
孔易之惊道:“难道尊师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丁一郎说道:“半年前先师说去赴一个老朋友之约,临走前叮嘱晚辈,说此约三日内便可回来,但如若三日内不回,先师便已不在人世,我万分着急,问先师是何人之约为何如此,先师却严令我不得过问,只是说如果三日不回,叫我来毛仙镇找前辈,说前辈定能解我一生噩梦,我苦等数月先师都没有回来。”说着说着,丁一郎竟泣不成声。
孔易之听罢也不觉长叹一声,说道:“江湖中无人知道,我虽与尊师只有一面之缘,却是挚交好友,不料野鹤兄却先我而去了。”片刻后又道:“贤侄不必太过悲伤。我先给你配一副安神固元之药,把身子先调养一下,稍后再给你解这个噩梦。”
丁一郎见是师傅的好友,急忙下跪,说道:“多谢前辈。”孔易之把他扶起来,说道:“贤侄不必客气,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便是。”说罢转身去给丁一郎配药去了。丁一郎心中却又增添了一团疑云,他并未告诉孔易之自己的师父是谁,也从来不曾于他谋面,他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师父是谁的呢?他又如何与师父相识?
丁一郎的师傅名叫喻年鹤,早年间和他的同门师兄李慕云被江湖中人并称为“闲云野鹤”,一生游遍名山大川居无定所,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所以江湖中常有人传言他们师兄弟两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