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说谎言未必伪君子 讲实话也许真小人 常万全虽自称粗人,可也是粗中有细,镖行这碗饭,可不是粗人能吃得了的。开镖局的人,须有三件过人之处:第一要有一身上等的功夫。有人走镖就有人劫镖,有人劫镖则难免动粗,镖师只有在拳脚上占到便宜,才能保得细软货物;第二要有一张会说话的口舌。常年走镖的人,一生不知道要遇到多少强人拦路,如果一味的用刀剑开路,则自己的性命又能拼上几回?所以镖师都以和为贵,无论是山匪流寇还是哪方的土皇帝,能交朋友绝不做仇人,言语奉承说话周到才是看家本领;第三要有殷实的家底。既请镖局押运,必是贵重物品,万一丢失,镖局主人要陪得起,否则下次谁还照顾你的生意?常万全自幼习武,但天赋一般,武功在江湖上最多算是中游,年近不惑才开了这间小小的万全镖局,他知道自己在第一件上就有算欠缺,便尽力在另外两件上弥补,才将这饭碗一直端到了今天。
他深知吃这镖行饭的艰难,开业之时,异常的小心谨慎。山匪强盗在半道劫镖之前,往往会派探子在镖局周围查看,何时起镖路走哪条,以便半道来劫。常万全就在北街上先开了一家醉香楼,并有上房数间,心想强盗下山也要吃饭睡觉不是,这里人来人往,自是留意陌生人收集四方消息的好地方。只是对外以掌柜的吴大保的名义,至今在这麒麟城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才是真正的老板。
被谢三娘打死的吴小二是吴大保的远房侄子,刚从乡下进城做工才半月不到,不料就把性命丢在了这里。眼看出了人命,吴大保知道这事自己已经解决不了,等谢三娘走后,急忙从柜台后面跑出来,直奔万全镖局。
吴大保一把推开阻拦他的趟子手,直接进了内院,大叫着常总镖头。为了掩人耳目,常万全曾千叮万嘱,酒楼和镖局之间尽量少走动,如今见吴掌柜面无血色地直接冲进院来,知道必有大事发生,急忙问道:“何事惊慌?”
吴掌柜喘着气说道:“不好了,出人命了。”然后将吴小二被打死之事简要地说了一遍。叶晨风在旁边已经听出端倪,知道这是冲着自己而来,赶忙拦住要冲出去的常万全和众趟子手,然后对常万全说道:“总镖头,这二人显然是冲我叶家而来,听吴掌柜刚才所言,晨风已经知道这二人是哪方神圣。为了两个人的恩怨情仇,已经害的吴兄弟白白丢了性命,却不可再让镖局的众位兄弟涉险。”常万全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那少侠作何打算?”叶晨风继续说道:“她虽滥杀无辜,却也是可怜之人。虽冷如寒冰,却绝非无情之人。我有一个办法,想试一试,也许能做一回佛祖,普度一两个众生,也未可知。”常万全急道:“少侠还需三思才好!听吴掌柜所言,此母子两人必是武功高强又心狠手辣,只凭三寸之舌恐怕过不了今日此劫,还是先威后礼,这礼才显得有分量。”叶晨风不再答话。常万全知道他主意已定,也无计可施,只看他下面如何处置。
叶晨风进到屋内,片刻后拿着一纸便签出来,交给吴掌柜,说道:“你莫要害怕,只需将此短信交给那对杀人的母子,调头就走即可,她看了此信,定不会为难与你。”
那吴掌柜早已是两腿打颤,哪里还敢再去?他转头看了常万全一眼,常万全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他便只能壮着胆子出了镖局大门。谢三娘拄着拐杖,高昂着头,慢慢地在街上走着,端木南方像一个佣人一样,低着头在后面紧紧跟着,街上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两个人和这座小城如此的不协调,甚至不像是人间的生灵,更像是地狱的魔鬼。吴掌柜走过去颤颤巍巍地把信递给她,她并没有伸手去接,高贵地像是谁家的贵夫人,端木南方上前接过了信,吴掌柜一刻也不想多停留,撒腿跑开了。
端木南方打开了短信,把内容读给谢三娘,上面写道:伯母在上,小侄叩首,虽未谋面,但觉情亲。七日之后,云水崖下,侄有一物,定慰君心。特此相约,殷盼切切,小侄叶晨风再拜!
谢三娘听完了,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麒麟城。
常万全找来吴大保,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厚葬了吴小二,剩下的钱交给他的家人,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对叶晨风说道:“叶少侠真是当世诸葛,不动刀剑,只凭一张小小的字条,就让强敌知难而退了。”常万全哪里知道,叶晨风这是在拿生命赌一件事情,而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赌赢的机会有多大。
两天之后,麒麟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叶晨风心里盘算着时间,明天就得出发,他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这是要去哪里,否则,至少大哥石若水定会要求同去,他不想因为这些陈年往事再牵连更多的人。第二天早上起来,当常万全和孔易之商量着石若水和绿荷的婚事的时候,叶晨风借口出城遛马,直奔云水崖。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到他有哪里不对,只有知悔姑娘拉着小知非的手,站在镖局门口,静静地望着他慢慢消失的背影,似乎觉得他这一走应该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了避开江湖人士,叶晨风绕过官道,只走小路,两天后在一条林间小道上,他突然勒紧缰绳,停住了脚步。这里出奇的安静,以至于声音能传出去很远。他分明听见了说话的声音,一男一女,那女人的声音像是高超的乐师演奏出来的乐曲,而那男人的声音里却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颤抖。
叶晨风已经想到了这个女人是谁,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能发出这么摄人心魄的声音。他展开轻功,在树枝之上轻轻一点,来到一颗参天大树之上,藏身在枝繁叶茂的树冠之中。那两个正在说话的人,也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没有猜错,那个说话的女人正是流云剑派掌门人刘红轩的续弦之妻潘小云,而站在潘小云对面的男人却让他大吃一惊,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个男人竟然是被大哥石若水已经打死的江湖第二杀手邱仲成。他的手里还是握着那双八棱铜锤,只是不再是车夫的打扮,而是青衣劲束,一副武林人的模样。
只听潘小云娇声说道:“杀了此人,庄主许你黄金百两。”
邱仲成颤抖着回道:“江、江湖皆知,我、我邱仲成替人杀人从不为钱。”他说起话来磕磕绊绊,却又不像是结巴。叶晨风听的好奇,心想天下还有不为了钱的杀手?
潘小云听了笑道:“你是嫌太少吧?”
邱仲成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刚说了不为钱,却接着说道:“太少,实在太少,不值一提。”
此时那潘小云竟然慢慢解开了衣扣,她一件一件脱光了衣服,露出了她那如雪一样洁白如玉一样温润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是那么地完美无瑕,然后用如水一样的眼睛看着邱仲成,她自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一个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而不心动,然后嗲嗲地说道:“再加上我呢?”
邱仲成手中的铜锤早已经掉到了地上,嘴里吞吞吐吐,已经快说不成话:“只、只要、你,不要、钱。”说完已经像一头饿狼看见了肉,把猎物扑倒在了地上,竟在这荒郊野外云雨一番。
叶晨风一时弄不明白,这邱仲成何以能死而复生?而这潘小云又让他去杀何人?正思索之时,邱仲成大叫一声,做完了苟且之事,瘫软地趴在潘小云的身上,那潘小云轻轻地抚摸着他全是汗水的脊背,娇喘地说道:“去完成你的任务,以后我就是你的。”邱仲成听了像士兵接到了将军的命令,突然发了疯一样,衣服都顾不得穿上,捡起地上的八棱铜锤,飞一样的跑远了。
潘小云慢慢地站起身来,说道:“出来吧。”叶晨风一惊,心想这潘小云难道如此厉害?竟然发现了自己?正要现身时,却发现从一颗树后闪出一个人来,此人叶晨风认得,正是刘红轩的二弟子“玉面书生”欧阳才。叶晨风这才知道,潘小云说的并非是自己。
欧阳才一把将光着身子的潘小云抱在怀里,说道:“还是小师娘厉害,不知道大师兄该怎么感谢你,只是白白让这癞蛤蟆吃了一回天鹅肉,可心疼死我了。”潘小云撒娇道:“这身子又不真的是泥做的,多一个人用又坏不了,有什么好心疼的?恐怕有别的原因吧。”说着竟然把手伸到了欧阳才的裤裆之中。然后把嘴付到欧阳才的耳边,娇声说道:“我就爱看你们这些男人争风吃醋的样子。”那欧阳才平日里像个书生,何等的斯文儒雅?此刻竟也像个山匪莽夫,急的连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脱不下来,一把将衣服扯碎,骑在了潘小云的身上。叶晨风懒得再看这活春宫,突然吹了一声口哨,黑龙马一跃而起,四蹄如飞跑了过来,叶晨风从树上跳下,正好落在马鞍之上,顺势从欧阳才和潘小云的身旁飞驰而过,那欧阳才大惊失色,急忙找衣服遮体,他的衣服早被他扯碎,哪里还能穿上?一时东躲西藏,狼狈不堪。
那潘小云却大不相同,她虽认出了马上之人是叶晨风,却不躲不藏,更没有去找地上的衣服,而是毫不动色,娇笑着望着黑龙马绝尘而去,嘴里喃喃地说道:“把身子给了那个莽夫草包,让他去杀此人,倒不如把身子给了此人,让他去杀了那个莽夫草包。”
叶晨风向云水崖策马疾驰,他现在没有心思理会这些风流韵事,也无心思索邱仲成为何死而复生,只是他不知道,潘小云让邱仲成去杀的人正是他自己。当他赶往云水崖的时候,那邱仲成也正在去往麒麟城的路上。
离开麒麟城第七日,叶晨风来到了拜火教总坛云水崖下。这是他大伯叶寒死去的地方,却也可能是谢三娘活过来的,所以他才把活死人谢三娘约到了这里。他知道此行的凶险,不仅这里的新主人拜火教第二护法鲁道早就想杀他灭口,他所约来的谢三娘更是恨不得嚼碎每一个叶家人的骨头。可他还是来了,并且只身前来,只因为他已是叶家大院里唯一活着的人。
叶晨风静静地坐在镜湖边,等他要等的人,他知道谢三娘一定会来。她的双腿已经不再听从她的心,而是屈服于那刻骨的仇恨。
果然没过多久,谢三娘和端木南方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第一次看见这个曾经是他的伯母的人,虽然谢三娘离开叶家大院时,他还没有出生。他静静地看了谢三娘几眼,她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布满了皱纹,连背都有一点点弯曲了,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是如此的明显,却仍然没能掩盖她曾经是如何的美貌,只因为她的美天然无琢。
叶晨风以为谢三娘看见自己就会动手,可现在她们母子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叶晨风站起身来,刚要行礼说话,端木南方却率先开口了,说道:“你父亲还欠我一拳。”叶晨风听见他提起父亲,一下子热血上涌,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他曾经设想过很多种见面方式,可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提起父亲。但他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知道父亲当初为什么舍命都不还手,更知道自己此行并不是为了报杀父之仇。于是叶晨风慢慢地说道:“家父被你重伤之后,已经驾鹤西去了。”
端木南方听了还未说话,谢三娘冷冷地问道:“叶寒现在在哪里?当真是死了吗?”
叶晨风听她提起大伯,缓缓地说道:“小侄将伯母约到此处,正是因为大伯前不久在此仙逝,他的尸身是小侄看着火化升天的,不会有错。”谢三娘听了后,冰冷的面容上似乎有了一丝的表情,也不知是喜是忧。叶晨风接着说道:“大伯自三十年前大战重伤之后,便隐居于此,创立拜火教,不再理会江湖之事,不料前不久被护法鲁道所害,弥留之际本想写一封书信,但重伤之下手不能书,故让小侄捎一句话给伯母,并有一物相赠。”
“什么话?”谢三娘的声音依然冰冷,可里面分明已经有了一丝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