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黄浦江两岸的璀璨霓虹渐次熄灭，勾勒出魔都繁华而静谧的侧影。

林茗回到位于陆家嘴某顶级公寓——公司为她项目期间租下的江景大平层。高跟鞋踢在玄关，她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卸下一身职场精英的盔甲，疲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兴奋感。

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沈静华发来的消息：“宝贝，应该回到住处了吧？今天一切还顺利吗？”

林茗会心一笑，直接拨通了视频电话。屏幕很快亮起，画面那端是她在南方家中温暖的书房。母亲沈静华穿着真丝睡衣，气质雍容，父亲林翰宇则还穿着熨帖的衬衫，像是刚结束一场晚间电话会议，背景的书桌上还放着摊开的文件。

“爸，妈，还没休息呢？”林茗窝进沙发，语气里带着亲切和一丝撒娇。虽然因项目才回到上海，但这种家的温暖随时都能将她包裹。

“你爸刚和欧洲那边开完会。”沈静华微笑着解释，仔细看着屏幕里的女儿，“气色不错，就是眼神有点疲惫。项目推进还顺利吗？国内的职场环境和沟通方式，还适应得来吧？”

林翰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沉稳透着关心：“从国际化环境回到本土市场，节奏和方式肯定有差异。有任何不习惯或者需要家里支持的地方，随时开口。战略上可以藐视，战术上要重视。”他说话带着企业家的格局和务实。

林茗心里一暖：“放心吧爸，项目挺顺利的，你女儿什么适应能力你还不知道？”她眼前闪过顾时屿那张冷峻却偶尔流露出其他情绪的脸，补充道，“合作方虽然要求严苛，但非常专业，沟通起来效率很高。”她巧妙地用了“合作方”这个称呼。

“哦？能让你评价‘非常专业’和‘效率很高’的合作伙伴可不多。”沈静华笑得意味深长，“是位专家？看来这次合作还挺愉快？” 母亲敏锐地捕捉着女儿语气中细微的不同。

“嗯，明德医院心外科的主任，顾时屿。技术很厉害，是业内顶尖。” 林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公事公办。

知女莫若母。沈静华敏锐地捕捉到女儿提及这个名字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细微光彩，她和林翰宇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听起来是位很出色的医生。能遇到靠谱的合作者是好事。”

林翰宇则更着眼于大局：“GTS这个项目周期多长？之后有什么战略层面的考虑？上海的发展潜力和速度都很有优势。” 他们尊重女儿的选择，但也希望她能看到国内的机遇。

“项目至少还要一年吧。”林茗放松地靠在沙发上，“至于之后再看吧。”她语气轻松，但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游移。今晚那双递过温水、操控精密器械的手，莫名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又闲聊了几句家常，父母叮嘱她注意身体，便体贴地结束了通话，知道女儿刚回国不久，又有高强度的工作，还要克服时差的困扰，需要休息。

刚挂断，门铃就响了。林茗从猫眼一看，笑了，是应浅。

她拎着一个印着某知名甜品店logo的纸袋，还背了个双肩包，站在门外。

“快来救我！批卷子批到头昏脑涨，急需糖分和闺蜜能量！”应浅一进门就换上拖鞋，很自然地把双肩包放在玄关柜上，“给你带了拿破仑，新品，据说超好吃。慰劳一下我们的大咨询师，顺便来投靠一下。”

林茗大笑，去厨房泡茶。“欢迎投靠，正好我刚被爸妈‘关爱’完。”

两人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外的浦东夜景，分享着甜点和养生茶。

“快！精神食粮来了，现在需要点现实八卦充充电！”应浅挖了一勺奶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林茗，“新项目怎么样？甲方爸爸好不好搞？有没有遇到什么奇葩或者艳遇？”作为从小到大的闺蜜，她深知林茗的魅力，也最关心她的情感生活。

林茗啜着茶，笑了笑：“奇葩哪都有，目前还没遇到段位特别高的。至于甲方嘛……”她顿了顿，眼前闪过顾时屿微红的耳廓和强作镇定的样子，“很厉害，要求极高，就是有点不近人情的工作机器感觉。”但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这个描述过于片面，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递来的温水，示教厅的耳机，以及最后那顿晚餐，“啧，不过，偶尔也没那么完全像机器。会有一点让人出乎意料的细节。”

“哇！这是有情况呀！”应浅精准地抓住了她语气里那一点点不确定和回味，“‘没那么像机器’？‘出乎意料的细节’？林茗女士，你不对劲哦！你以前评价合作伙伴可不会用这种词！”

林茗失笑，拿起一块酥皮塞进闺蜜嘴里：“切！我只是客观评价一位难搞但专业的合作者而已。”她语气轻松，心里却因应浅的追问泛起一丝涟漪。的确，她习惯于快速给人贴标签然后保持安全距离，但顾时屿让她有点标签失灵。

应浅一边嚼着酥皮，一边含糊不清地分析：“根据我看了八百本言情小说的经验，这种‘高冷禁欲工作机器’人设的男主，一旦出现‘仅对女主不同’的设定，那就是绝杀！林大小姐，你危险了！”

“少看点没营养的小说吧，应老师。”林茗嗔怪地瞪她一眼，“现实是现实，我在上海只是暂时的。”

“是啊，现实就是，”应浅耸耸肩，意有所指地看向厨房操作台，“所以从来信奉‘外卖解决一切’的林大小姐，冰箱上为什么会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还工整地写着‘缓解疲劳’？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林茗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冰箱门上，确实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她自己的字迹，旁边还贴着一小罐崭新的蜂蜜。

那是她今天晚饭后回家路上鬼使神差在进口超市买的。只是因为……脑子里莫名回荡起谁说过，高强度工作后，补充糖分很重要，蜂蜜水比咖啡健康。

她的脸颊蓦地有些发热。

“哦——”应浅拉长了声音，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原来不是写给我这个辛苦的园丁的啊？是给某位‘偶尔不像机器’、需要应对‘高强度工作’的‘专业人士’的准备？”

林茗抓起一个抱枕扔过去：“你是来蹭吃蹭喝还是来审问我的！吃你的拿破仑！”

两个女人笑闹成一团，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宽敞的客厅里，窗外是上海璀璨的夜景。

夜更深了。洗漱完毕，应浅躺在客房的床上，还在感慨：“你这临时住所也太奢华了，万恶的资本啊林同学。”

林茗笑着跟她道了晚安。

独自回到主卧，林茗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这座流光溢彩的都市。父母的关心，闺蜜的调侃，都在耳边回响。

她确实热爱自由，享受满世界飞行的状态。但今晚，在这间临时住所里，因为一杯意料之外的温水，一张鬼使神差写下的便利贴，一罐精心挑选的蜂蜜，和一个外表冰冷、内心却似乎藏着一团火的男人，她第一次对“上海”这座城市，产生了一丝超越工作任务的、若有若无的……牵挂。

这种感觉，陌生又微妙，让她心生警惕，却又隐隐期待。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只有之前约图书馆和示教厅简短工作对话的界面，指尖在屏幕上方停留许久，最终只是关掉了屏幕。

窗外，东方明珠的灯光悄然熄灭。

但有些火花，一旦燃起，便再难轻易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