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马特清晰地感受到哈利掌心传来的温度，以及那份强自镇定下汹涌的暗流：紧张的脉搏跳动，压抑的愤怒，深切的怀念，还有一丝深藏的不安。
“绿魔……”哈利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仿佛每个音节都带着重量，“……是我的父亲，诺曼·奥斯本。”
马特的手指在哈利的手心下几不可察地一颤。哈利笑了笑，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回忆拖拽的沉重：“我父亲……亲手创造出了血清的原型，他相信那是人类进化的钥匙，是奥斯本工业的基石。然后，他注射了它，沉迷于其中的力量，以为自己能驾驭它……他成了绿魔。”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聚勇气，“他想让我也继承这种力量。我们为此彻底决裂了。我想阻止他，我知道血清在毒害他的心智，但是……血清解毒剂很难，我几乎毫无进展。而只要我拒绝注射血清，我就完全没有和他抗衡的力量。”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力与一丝苦涩的庆幸：“好在，那个时候还有蜘蛛侠。他几次阻止了我父亲的疯狂。那时候我甚至觉得，这样也好。至少有人能制止他，而我就还有时间找到挽回的办法。直到那一次……蜘蛛侠杀了他。” 哈利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马特清晰地听到那份席卷而来的、令人窒息的痛苦。
“他……在临死前似乎短暂地夺回了控制权。他告诉我，血清没有带来力量，反而分裂了他。它创造了一个充满破坏欲、妄自尊大的‘绿魔’人格……这是一条完全错误的路。他刚去世那段时间，奥斯本工业成了众矢之的。绿魔造成的巨大破坏需要赔偿，军方因为我们关停血清项目开始追责，公司内部乱成一锅粥。而我，”哈利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恨蜘蛛侠。他杀了我父亲，但也保护了他最后的名誉。我不知道我是在恨他，还是在恨我自己没能更快一点。”
“好在……我后来终于找到了方向。我改良了配方，做出了更可控一些的血清，就是血清X的前身。”哈利的声音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然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抬起头，仿佛想从马特失焦的眼睛里寻找一丝理解，又仿佛不敢看。“我注射了血清。穿上了我父亲留下的绿魔装备。”
安全屋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或许我只是想知道我父亲为什么会成为绿魔。或许……”哈利的自嘲中带着深深的悲哀，“我和我父亲一样，骨子里也渴望着那份力量。总之，我，或者说‘绿魔’，遇见了蜘蛛侠。我们打了一架，或许，吵得比打得更凶。”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苦涩，“然后我看到了。那个面具下的脸。蜘蛛侠，就是我的……我的朋友，能被邀请出席我父亲葬礼的——一位朋友。”
马特的心猛地一沉。他反过来用力握紧了哈利冰冷而颤抖的手。
哈利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还有些暗哑，但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不知道天主教的魔鬼是什么样子……但我熟悉人心里的魔鬼。我自大，犯错，追求力量，失去朋友。” 他抬起头，将马特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马特。“你……能听到我的痛苦吗？”
“是的。”马特的声音低沉而肯定。
“你会担心我吗？”哈利追问，马特手掌下的心跳诉说着沉重和苦涩，但他耳中听到哈利的声音确实平静而温柔。“说‘会’，马特，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马特沉默了一瞬。担心？这种情感对他而言如此陌生，甚至带着危险的意味。担心意味着牵挂，意味着软肋。但此刻，感受着哈利心脏的跳动，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情感刺穿了他习惯的壁垒。
“……会。” 他终于清晰地回答，这个字仿佛有千钧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解脱。
哈利似乎因为这个答案而松了口气，声音更加轻柔：“可是你看……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消化这些。我一个人也熬过来了，不是吗？我能带领奥斯本工业走出泥潭，也能破坏掉克莱恩的阴谋。你会因为这样……因为我也有独自承受的力量，因为不想让我有弱点或者软肋，而不想和我一起走下去吗？”
马特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那只被按在哈利胸口的手，被轻柔而坚定地攥住。他想起了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信任和默契，还有此刻……这份毫无保留的坦诚。
“我想。” 马特的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这是他的选择——不是出于责任，而是源于内心深处的回应。
一个真切的微笑点亮了哈利的脸庞。他微微侧头，轻声说：“你知道吗？如果你问我同样的问题，我的答案，会和你的一模一样。”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笃定，“魔鬼的同行者，只能是另一个魔鬼。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也许永远无法理解上帝为什么这样安排我们，但我们会一起走下去，一起追寻答案。在这一点上，” 他握紧了马特的手，“我们达成了共识，对吧？”
“……是的。” 马特轻声回应，嘴角也终于扬起一个真切的、放松的弧度，“我们达成了共识。”
“那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哈利笑起来，语气轻快而充满希望。“我们会一起，让事情变得更好。我向你保证，早晚有一天，在危险降临的时候，地狱厨房的人可以正大光明地召唤‘魔鬼’。”
马特静静地坐着，体内的火焰依旧永不停歇，但那种灼烧似乎被一种温和而强大的力量包裹起来，坚定地，缓慢地，温暖地，慰藉着他的感官世界。
夜色再度降临时，两道融入黑暗的身影如同最致命的幽灵，悄然潜入了那座被标记的矮旧仓库。
行动之初，顺利得近乎诡异。大部分工作人员似乎已被提前清场，仅存的几个人在主控台和遍布四周的十几个透明培养仓前忙碌，对身后危机的逼近浑然不觉。哈利与马特如同狩猎的顶级掠食者，无声无息地欺近、制服、封口、捆绑，动作迅捷而精准，没给任何一人发出警报的机会。哈利迅速在主控系统核心植入病毒，设定好十五分钟后启动的数据粉碎程序，同时从战术腰带内侧一个隐蔽的卡槽中，抽出一个微型炸弹，将它吸附固定在主控台侧面，炸弹开始闪烁红色光芒，电子提示音在两人的微型通讯器中同步响起：“1号倒数程序激活…… 倒计时同步：14:59…… 14:58……”
马特则扯下了几个工作人员佩带的胸卡，循着感知找到一扇厚重的隔离闸门，将卡贴在发出电流声音的识别器上，试到第三个时，门内的液压装置缓缓启动，昏暗的光线下，蜷缩在角落里的幸存者们抬起惊恐麻木的脸。就在马特进去解开他们身上的束缚，同时对着耳机说：“生命体征虚弱，但可以行动。”
“时间足够。”哈利确认，“我们走。”
正当两人带着跌跌撞撞的幸存者们往外走时，刺耳欲聋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寂静。尖锐的音波如同实质的针，狠狠刺入马特高度敏感的耳膜，让他瞬间绷紧了身体。
仓库深处，几扇伪装成墙壁的厚重合金闸门猛地升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沉重得如同擂鼓的脚步声，一群身影汹涌而出，为首的，正是眼神阴鸷的冬。他穿这个黑色的紧身作战服，脸上挂着残忍而兴奋的狞笑。在他身后，是十几个面无表情、肌肉异常贲张的改造体，步伐僵硬却带着非人的力量。
“终于等到你们了！”冬的声音因兴奋而扭曲，“我就知道！追踪我们的两条鬣狗，总会闻着血腥味找到这里！这份‘大礼’，请务必收下！”他猛地挥手，如同挥下死神的镰刀，“抓住他们！要活的！他们会是最好的实验体！”
改造体和紧随其后的打手，瞬间化作致命的洪流扑杀而来。他们的进攻进退有序，每一次攻击都经过精密计算与冷酷预判，直接封锁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与反击路径。敌人显然研究过他的战斗记录，精准地捕捉到了他在面对特定攻击模式时，那些几乎成为本能的、千锤百炼形成的习惯性反应，格挡正面攻击时的后侧滑步，闪避侧方袭击时的撤步旋身——这些千锤百炼、曾无数次救命的肌肉记忆，此刻在AI眼中成了最清晰的可供利用的固定路径。
“左肋下空档！”随着冬的声音，一只高压电击棍刺向那个预判中的左肋下空档，时机、角度分毫不差。马特习惯性的向后撤，另一侧一个体型庞大的改造体，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堡垒，提前半步就严严实实地堵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左下方！”冬高喝一声，另一个敌人提前一刀劈来，目标不是马特当时的位置，而是他“应该”闪避改造人堵截后落脚的那个点。
“右后方封死！”冬的声音在混乱中再度响起，带着掌控一切的得意，“放弃吧，夜魔！你的每一个动作模式都在掌控之中，你无处可逃！”
然而，马特的方向和动作倏然改变。在电击棍即将触及身体的刹那，他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关节限制，向左侧一个违反物理常识的极限弯折，冰冷的金属棍尖擦着制服划过，他右手紧握的比利棍以一个极其诡异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反狠狠击中了另一名敌人持刀的手臂，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几乎同时，马特以左脚为轴心强行扭转身体，右腿借着离心力，狠狠踢在封堵后方的改造体膝关节！清晰的骨裂声响起，改造体庞大的身躯轰然砸向地面。
冬和冲上来的敌人明显一滞。AI预测的攻击模式和闪避路径完全失效，眼前的夜魔，仿佛展示了世间各类格斗术的精华。前一秒是咏春黏手般的贴身短打，灵活而精巧，下一秒就变成了刚猛暴烈的泰拳膝撞，爆发出极致的力量。他的战斗风格如同变幻莫测的水银无迹可寻，拳击的精准直拳、柔术的地面绞杀、桑博的凶狠摔投，甚至一些极其冷门、融合了器械技巧的流派招式，在他手中信手拈来，衔接得无懈可击。
哈利一边挡在幸存者前面，将扑过来的敌人或制服或击退——零星的，马特自己就吸引了绝大部分，一边忍不住惊叹：“我该说……不愧是律师吗？”
马特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扑来的改造体庞大的身躯抡起，狠狠砸向冬的方向，逼得后者狼狈翻滚躲闪：“怎么说？”
“记忆力超群，”哈利敏捷地俯身躲过一记劈砍而来的武士刀，同时扔出一个电击弹将一个改造体电倒，“你会的格斗术是不是和背过的法条一样多？”
“那还是法条比较多……等等，”马特突然看向中央控制台，他的感官里原本待机的控制台发出了启动的鸣响，旋即所有的培养舱开始了异样的震动，启源科技那冰冷的菱形LOGO疯狂闪烁，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整个空间回荡：“最终测试协议启动。极限样本释放。数据采集最大化，清除冗余单位……” 伴随着这些冰冷的宣告，巨大的透明舱内，那些扭曲不成形的实验体在浑浊翻涌的营养液中剧烈抽搐，发出无声的哀嚎。
冬冲着耳机咆哮：“你疯了吗，克莱恩？！这些兵器’还没完成最终调试！稳定性……”
“闭嘴，冬！按计划执行！数据！我要所有数据！然后……让这里彻底消失！”耳机里克莱恩的声音带着彻底的歇斯底里，冬恶狠狠地骂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移动硬盘，扑向最近的一个数据接口。马特正被两个改造体缠住，眼角余光捕捉到冬的动作，手腕猛地一抖，比利棍如同离弦之箭脱手而出，精钢棍体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插入了冬的目标接口，一阵刺眼的蓝色电火花伴随着“噼啪”爆响猛然炸开，整个控制台闪烁不定，冬面前的接口冒出一缕白烟。
“混蛋！”冬愤怒地转头，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寒光，“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他用日语发出一串急促的命令。仓库尽头，最大的合金闸门在轰鸣声中缓缓升起。十几个改造人蹒跚走出，他们的眼睛不再是空洞，而是闪烁着不祥的、如同野兽般的猩红光芒，肌肉不自然地贲张蠕动，口中发出低沉而充满破坏欲的嘶吼。他们身后，数个如同融入阴影的黑衣忍者悄然浮现，淬毒的利刃泛出幽蓝的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