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哈利喘息着看向自己的腕表，爆炸倒计时还有5分钟。他看着还在被敌人围攻的马特，手腕闪电般一甩，两枚纽扣大小的银色圆盘脱手而出，砸中马特后方的两个敌人，下一秒，刺眼的蓝色电弧猛然炸开，两人抽搐着僵直倒地，趁着这瞬间创造的空隙，哈利冲到马特身边挡住侧面另一个敌人，同时另一只手从腰带后侧摸出一个黑色小球，看也不看就砸向脚下。“噗！” 的一声闷响，浓密得如同实质的灰白色冷烟幕瞬间爆发开来。

哈利利用这双重掩护制造的混乱，猛地将马特推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幸存者群，“还有不到5分钟！ 烟雾撑不了多久！你得带他们走！立刻！ 你……你们所有人，必须远离爆炸核心！越远越好！” 他用□□挡住了几个想要冲破白雾的敌人，声音因高速运动和紧张而略显急促。

“哈利！”马特踉跄一步站稳，本能地想要拒绝，但他听到了那些恐惧而毫无保护能力的幸存者——他们惊恐的眼神同样烙在了他的感官上。他决绝地转身，不再看哈利的方向，用比利棍挑起一个瘫软在地的男人，另一只手用力拽起两个吓呆了的女人，“跟着我！快！”他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他们推向出口方向，两个忍者突破了哈利的拦截追了过来，手中的武士刀带着寒光直劈向落在最后的一个女人。

“低头！” 马特厉喝一声，拽着女人猛地向下一拉，刀锋几乎擦着她的头皮掠过，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比利棍狠狠抽在一个忍者的脚踝上，他闷哼一声失去平衡向前扑倒，马特借着抽击的力道顺势流畅的旋身，比利棍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砸在第二个忍者的脸侧。

“向前跑，别停！” 马特看也不看倒地的敌人，护着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们向仓库出口跑去，同时他的听觉穿透了幸存者的哭喊和自己沉重的喘息，落在哈利的战场，专注而快速地捕捉着各种信息，突然在打斗的喧嚣中，几声极其微弱的、不断规律地响起又沉寂的电流嗡鸣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从那些改造人脖颈皮肤下传来的装置运作声。

“哈利！那些改造人脖颈上植入了控制装置！” 他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起，语速飞快却异常清晰，“我听到了持续的电流，是遥控的！想办法触发他们，这是瘫痪这群怪物的唯一办法！”

哈利在敌人围攻中艰难格挡闪避：“如果有遥控，那就是在冬手上！你让我现在去抢？亲爱的，你对血清X的期望值有点太高了！”

马特咬紧牙关，感知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敌人和哈利越来越危险的处境：“……我让你现在就引爆主控台！那个主控台能控制营养仓！说不定能引发控制装置！快！”

“再等等……唔。”哈利的话语止于一声闷哼，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你还没到安全距离！”

“你拦不住他们的话，我一样跑不到安全区。”马特斩钉截铁，“你给我的‘角’，不就是为在这种时候保护我？”

哈利此刻已显露出明显的狼狈。他挡在出口处。尽可能拦截住敌人潮水般的攻击，但他的武器和血清强化的时效也在急剧地消耗，当他被不畏疼痛的改造体近身缠住，或者被配合默契的忍者以刀光逼入角落时，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致命的空隙。就在他奋力挣脱一个敌人的锁抱，用膝撞将最后一个震荡弹将其击飞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惊骇地捕捉到，几个双眼猩红的改造人绕过了他勉力维持的防线，径直朝着马特和幸存者撤离的方向追去。

他咬咬牙，不再犹豫，猛地按下了腕表侧面一个突出的按钮，“轰——！”

主控台处炸起一声巨响，橘红色的火球瞬间吞噬了整个设备，狂暴的火焰和冲击波横扫而出，直接撕裂了紧邻的低温循环管道，浓密的白色低温液氮从破裂的管道中流泻而出，被破坏的线路在寒雾中闪烁着危险的电弧，几个角落已经蹿起了火苗，舔舐着沾满液氮的设备和墙壁，寒热交加间发出诡异的爆裂声。那些狂暴的改造人后颈处猛地爆开一团血肉，眼中的红光瞬间熄灭，纷纷栽倒在地再无生息。

整个实验室陷入彻底的混乱。管线不断爆裂，喷出火焰，引燃了周围的一切。照明早已完全熄灭，只有爆炸和燃烧的火光在浓烟中忽明忽暗地闪烁，勉强映照出脚下遍布障碍和残骸的前路。

马特拖着、推着最后几名幸存者，在呛人的浓烟、灼人的热浪和此起彼伏的爆炸中，艰难地移动，终于接近了出口的位置。刚才剧烈的爆炸冲击波和声波，即使有头盔进行了最大限度的中和缓冲，依旧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马特的感知系统上，世界正在剧烈地旋转、扭曲、轰鸣。他努力对抗着眩晕和恶心，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出口前的走廊相对开阔，但天花板不住的传来令人不安的金属扭曲声，墙壁在爆炸冲击下不断震动，燃烧的碎块和灰烬持续掉落。幸存者们紧跟着马特，因恐惧而剧烈颤抖，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忽然，幸存者中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马特被刺得一个激灵，强行凝聚起残存的感知——头顶一根被爆炸震裂的巨大金属横梁，正带着死亡的风声，朝着人群所在的位置轰然砸落。没有思考的余地，马特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身边的幸存者猛地推开，自己则直接挡在了它下坠的路径上。

沉重的横梁狠狠砸在他的肩背，防弹纤维分散了一部分冲击力，但剩余的力量依旧，马特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贯穿全身，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出，视野彻底被黑暗和剧痛吞噬。

“……马特！马特！”哈利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冰层传入他的耳朵。“能听到我吗？回答我！”呼唤声由模糊变得清晰，马特仿佛在眩晕中找到了锚点。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在哈利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两下，示意自己还清醒。

“谢天谢地……你还好吗？”哈利这才敢呼出一口气。他击倒了最后一个纠缠的忍者，发现冬早已趁乱不知所踪。他一路循着马特的定位过来，刚绕过一处燃烧的隔断，正好看见马特被横梁砸中，让他血液几乎凝固。他小心翼翼地扶着马特站起来，马特努力想站稳，但背后撕裂般的剧痛和爆炸冲击造成的感官紊乱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让他头晕目眩，几乎无法感知周围。

哈利将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支撑虚弱的马特，眼角忽然瞥见一道反光，他回头，不远处的浓雾和里，三个忍者呈扇形悄无声息地包围过来，毒蛇般的眼神紧紧盯住他们，武士刀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光芒。

而马特——哈利浑身绷紧了——他对此毫无反应。

不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忍者。

哈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从战术腰带中抽出了一管血清X注射器。“马特，有忍者，我去挡住他们，你带人离开。”哈利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轻松，但马特却从那紧绷的声线里听出了异乎寻常的意味，“……我得再打一针血清，药效过量可能会……失控。你们先出去。别回头。”

不——马特以为自己喊出了声，但只是发出无声的气音。他能感到哈利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原本平稳的心跳紧接着被点燃，一股狂暴的力量如同火山般爆发 。支撑着他的手臂骤然抽离，哈利的身形带着暴戾翻腾的杀意扑向忍者，他的动作不再有章法，而是凭借原始的速度和力量，恣意地攻击着眼前的一切。

马特将涌到喉头的腥甜狠狠咽下，不再管撕扯的疼痛与担忧，强行集中残存的意志，几乎是生拉硬拽着最后几个幸存者，在浓烟和火光中走完了通往出口的最后十几米走廊。一把将最后一个幸存者推出后门，他只嘶哑地交代了一声：“跑！越远越好！”便粗暴地将沉重的金属门反锁，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冲了回去。

他找到哈利时，最后一个忍者正被哈利扼住咽喉。哈利完全无视他的挣扎，将他的身体整个抡起，带着恐怖的力量狠狠砸向地上的金属残骸。随着骨骼碎裂的声响，那个忍者深深嵌在扭曲的金属中，再无半点声息。直到眼前再没有活动的物体，哈利才停下，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彻底被猩红光芒占据的眼睛，缓慢地转向马特的方向，毁灭的欲望瞬间锁定了新的目标，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直接朝马特猛扑过来。

“哈利！哈利！是我！”马特一边闪避着狂暴的攻击，一边持续呼唤，试图让对方找回一丝理智。奇迹般地，哈利的动作出现了一瞬极其短暂的凝滞，他攻击的手颤抖着停在马特身前，身体似乎因体内不同意志的剧烈撕扯而僵止。马特没有半分迟疑，抓住这瞬间的空隙，扭住哈利的手臂试图控制住他。然而哈利的清醒如同昙花一现，被锁住的躯体爆发出更加骇人的力量，猛地将压制着他的马特狠狠撞向旁边的墙壁。马特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撞击的灼痛，但他咬紧牙关，猛地向右侧翻，利用全身的重量硬生生将哈利掼向地面，然后死死压制着他，强迫自己听着哈利体内逐渐滑向崩溃的心跳，感受着血清透支着他的生命，感受着他的力量慢慢减弱，温热的液体一点点从哈利口鼻中涌出，滴落在他的手臂上，和他的血和汗混合在一起。

哈利身体停止了一切挣扎。马特下意识地放开了压制，紧绷的肌肉骤然放松，带来一阵虚脱般的颤抖。然而，这松懈只持续了一刹那。一股巨大的茫然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耳边是废墟燃烧的噼啪声，是远处隐约的警笛，是哈利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心跳和刺鼻的血腥味道。

下一秒，没有任何思考，他只是伸出剧烈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哈利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哈利意识在粘稠的噩梦中沉浮。每一次从血清的副作用里醒来前，他仿佛都分裂成了两个自己，一个在无垠的黑暗与疼痛中竭力挣扎，妄图维持即将灭顶的理智。而另一个，那个充满暴怒与毁灭欲的“它”，则狞笑着拖拽着他，一次又一次沉入他父亲绝望又疯狂的大笑里，沉入将整个世界连同自己一起撕碎的扭曲快感中。

然而，在那片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刺耳的幻听漩涡里，第一次出现了另一个声音，清晰、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层层噩梦的帷幕。

哈利，回来。

看着我，哈利。

我在这里。

他感到浸透骨髓的疲惫，仿佛挣扎了几个世纪。他想回应，喉咙却却像被无形的巨石堵死。他努力地、极其艰难地，试图发出一点声响。

马特。一个名字在他混沌的意识中挣扎着浮起。

我在。他得到了温柔的回应。

马特？

我在。

一丝奇异的暖流注入了那片冰冷绝望的噩梦深处。他的意识尚未拥有清醒的力量，但在那肆虐的幻象风暴中心，他找到了一片安稳的、暂时栖身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