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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她与她的锦绣年华 > 夜昙

夜昙(1 / 2)

 暴雨过后的张家大宅,湿漉漉的青石板反射着月光,如同一面面破碎的镜子。院中的花卉经过雨水洗礼,更显娇艳欲滴,尤其是那几株罕见的昙花,在角落里静静伫立,花苞饱满如玉,仿佛随时都会在夜色中绽放惊人的美丽。

怜书被允许离开房间,是在第三日的黄昏。张瀚文似乎认为几日的禁足已足以让她屈服,加之李家的宴席在即,总不能让她一副憔悴模样见人。当房门终于打开时,怜书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感觉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明日李夫人的茶会,你好生准备。”张瀚文冷着脸道,目光如刀般审视着女儿,“这是最后的机会,若再出什么差池,后果你自己清楚。”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每一个字都像锤子般敲在怜书心上。

怜书垂眸应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中的思绪。三日来,她反复思量,已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她需要外界的帮助,而明日的茶会正是与外界联系的难得机会。此刻的她,表面顺从,内心却如即将喷发的火山,蓄势待发。

是夜,月明星稀,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新与花香。怜书借口房中闷热,想到花园散步。看守的仆妇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来,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影随形。

花园中寂静无人,唯有蟋蟀在草间低鸣,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梆声。怜书信步走着,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一个孤独的魂灵在夜空中游荡。不知不觉间,她来到那几株昙花前。令她惊讶的是,早已有人在那里——是念依的姑母顾嬷嬷,正独自对着昙花发呆,苍老的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

“嬷嬷也在赏花?”怜书轻声问道,生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晚。

顾嬷嬷吓了一跳,见是怜书,忙用袖子擦了擦脸,行礼道:“大小姐安好。老奴是来看这些昙花的,念依那孩子最喜欢它们,临走前还惦记着能不能看到今年花开...”她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怜书心中一痛,如被针扎。她环顾四周,见那仆妇站在远处假山旁,正无聊地打着哈欠,便压低声音:“嬷嬷可有念依的消息?”

顾嬷嬷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才悄声道:“昨日赵府的一个小厮偷偷递来消息,说念依被关在后院厢房,日夜有人看守。赵局长这几日公务繁忙,还未...还未见她。”她顿了顿,声音哽咽,“但那小厮说,念依水米不进,已存死志...说她整日望着窗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任谁劝都不肯吃东西...”

怜书如遭雷击,紧紧抓住顾嬷嬷的手:“嬷嬷,我们必须救她出来!”她的声音因急切而颤抖,“再这样下去,她会没命的!”

“谈何容易啊!”顾嬷嬷老泪纵横,“赵府高墙深院,守卫森严,我们如何救得?老奴这几日寝食难安,可是...可是实在想不出法子啊...”

就在这时,一阵幽香忽然弥漫开来,如丝如缕,沁人心脾。那几株昙花竟在此时悄然绽放,洁白的花瓣徐徐展开,在月光下如同仙子的裙袂,美得令人窒息。花瓣莹白如玉,花蕊嫩黄如金,在夜色中散发着圣洁的光晕。

“开了...终于开了...”顾嬷嬷喃喃道,泪水再次涌出,“念依若是能看到,该多好...她最喜欢昙花,说它们虽然只开一夜,却比那些常开的花更加珍贵...”

怜书望着那绝世独立的花朵,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决绝的勇气。她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封的信,塞到顾嬷嬷手中:“嬷嬷,我需要你帮个忙。”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坚定,“明日我要去李府,能否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女声》编辑部?地址我已经写好了。”

《女声》是上海一份新兴的女性刊物,主编苏梦梅是怜书在法国时的同学,思想进步,常为女性权益发声。她们在校时曾一起参加女权运动,苏梦梅回国后一直致力于帮助受压迫的女性。

顾嬷嬷的手颤抖着,犹豫道:“这...若是被老爷发现...老奴受罚事小,连累大小姐事大啊...”

“不会连累嬷嬷的。”怜书恳切道,目光灼灼,“这是救念依的唯一希望。苏主编认识不少进步人士,或许能有办法。嬷嬷,念依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冒险一试!”

顾嬷嬷看着怜书坚定的目光,又想到侄女在赵府绝食抗争的惨状,终于咬牙接过信件,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老奴明日一早就想办法送出去。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信送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顾嬷嬷慌忙擦干眼泪,假意为怜书整理披风:“夜深露重,大小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这昙花虽美,却也寒气重,莫要着了凉。”

来的是王氏,见二人在一起,狐疑地打量着她们:“你们在此做什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顾嬷嬷忙躬身道:“回夫人,老奴见昙花开得正好,想起大小姐素爱花卉,特来请大小姐观赏。这昙花一年只开一次,每次只开几个时辰,错过了实在可惜。”

王氏瞥了一眼盛开的昙花,淡淡道:“确实难得。怜书,明日还要去李府,莫要耽搁太晚。”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转,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但最终只是摆了摆手,“回去吧。”

怜书应了声,最后望了一眼那转瞬即逝的美丽,心中更加坚定了决心。昙花明知绽放即意味着凋零,却依然无悔地绽放全部的美丽。这种决绝的勇气,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回到房中,怜书辗转难眠。她想起与念依的初遇,那时念依正在廊下绣花,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美得如同一幅画。想起那些秘密相谈的日夜,她们在月光下交换心事,分享梦想。想起念依第一次尝巧克力时惊喜的表情,想起她阅读《娜拉》时眼中的光芒...

而现在,念依正在赵府中绝食抗争,宁死不屈。怜书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怎能安心接受家族的安排,嫁给一个她鄙视的人?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念依走向毁灭?

次日清晨,怜书早早起身。她站在镜前,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一夜未眠,她的眼下有着淡淡的阴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决绝的光芒。

她刻意挑选了一件较为保守的藕色旗袍,料子是上好的苏绸,却只简单绣了几枝疏梅,淡雅而不失身份。外罩一件淡青色素面比甲,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只簪一支珍珠发簪。打扮得既不失礼数,也不过分招摇。她知道今日的茶会至关重要,既要伺机求助,又不能过早暴露意图。

王氏亲自来检查她的装扮,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好,端庄大方,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她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警告,“李夫人最重规矩,你今日务必谨言慎行,莫要再谈那些洋人的歪理。维琛那孩子对你很有好感,这是你的造化,要懂得珍惜。”

怜书垂眸应下,掩去眼中的锋芒。心中的计划却越发清晰。

李府位于上海西区,是一处中西合璧的花园洋房。车马抵达时,门前已是宾客云集,各式汽车、马车排成长龙,穿着制服的仆役穿梭其间,接待来宾。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到了,女士们穿着最新式的旗袍,戴着璀璨的首饰, gentlemen们则多是西装革履,偶尔有几个着长衫的老派人物。

怜书一下车,就感受到无数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易察觉的嫉妒。她知道,作为张家大小姐、李家的未来儿媳,她自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李夫人亲自在门前迎客,见到怜书,热情地拉住她的手:“这就是怜书吧?果然标致可人,难怪维琛日日惦记。”她上下打量着怜书,目光锐利如鹰,似乎在评估一件珍贵的商品。

怜书勉强微笑,行礼问安:“伯母安好。”

李维琛站在母亲身后,西装革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带着一种占有般的欣赏。他上前一步,执起怜书的手欲行吻手礼:“张小姐今日格外动人。”

怜书下意识地抽回手,用法语淡淡道:“在中国,还是行中国礼为好。”她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李维琛一怔,随即笑道:“张小姐说得是,是在下冒昧了。”但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虽然转瞬即逝,却被怜书敏锐地捕捉到了。

茶会在花园中举行,白色的桌椅摆在草坪上,四周鲜花环绕。衣香鬓影,笑语嫣然。贵妇小姐们三五成群,谈论着最新式的时装、珠宝,或是各家的婚事绯闻。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聚在一起,讨论着时局和生意经。

怜书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似在听王氏与李夫人交谈,实则暗中观察着四周,寻找机会。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评估着谁可能是盟友,谁可能是障碍。

机会很快来了。一个年轻的女侍应上茶时,不小心将茶水溅到了怜书的衣裙上。褐色的茶渍在淡藕色的旗袍上格外显眼。

“哎呀!真是对不起!”女侍应慌忙道歉,脸色煞白,显然害怕受到责罚。

王氏脸色一沉,正要发作,怜书却微笑道:“无妨,擦擦就好了。请问净手间在何处?我去处理一下。”

李夫人忙命人带怜书去整理。净手间在洋楼二层,带路的丫鬟恰好被另一个客人叫住,怜书便独自上楼。经过书房时,她注意到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无人。

心念电转间,她闪身进入书房,反手轻轻锁上门。这是一间典型的西式书房,红木书架上摆满了中外书籍,墙上挂着世界地图和油画,书桌上放着一台黑色的电话机,旁边堆着一些文件和信件。

怜书的心脏狂跳起来,手心渗出细汗。她知道时间紧迫,必须速战速决。她迅速走到书桌前,拿起电话听筒,手指微微颤抖地拨通了记忆中《女声》编辑部的号码。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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