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韩锐那令人窒息的热情中脱身后,孟乙几乎是赶着跑到了隐雷斋,倒不是时间紧,主要是他急需看着吕伯雷的冷脸降降温。
男生粘人起来也是够厉害的,他竟从韩锐身上看到了几分蝶恋花的影子,好在蝶恋花,也就是蒋琳线下十分高冷,不然他还真没法招架。
隐雷斋店门虚掩着,孟乙推门进去,熟悉的沉静木香扑面而来,可吕伯雷却没在外间,他扬声唤道:“老板?”
无人应答。
里间也不见人,只有工作台前的台灯还亮着,吕伯雷应该是有事暂时出去了。
心真大,放着这一屋子的宝贝一点不担心,孟乙腹诽着,目光在桌上转了一圈,忽然心下一动,一屁股坐到了工作台前的靠椅上——
吕伯雷的绝对领域,他今天终于能体验一下了!
孟乙挪挪屁股,让自己的后腰和椅子更加贴合,这可不是一般的椅子,靠背上有特殊的弧度,可以给腰部一个支撑,还有一个柔软的海棉坐垫,体感十分舒适。
至于工作台上那些闪着金属光的锤子、尺子、剪子、镊子,平时更是连整理都不许他整理的,孟乙眯了眯眼,拿起一把最小的木柄锤,试探性地在旁边一件未完成的蜡雕上轻轻敲了敲。
“咚、咚。”
细微的声响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还有点像木鱼的声音,想到这里,孟乙忍不住笑出了声。
吕伯雷做活儿时那副样子,跟敲木鱼的和尚也没什么区别,入定了似的,好像在店里敲鼓喊麦也影响不了他。
他正乐呢,门上的竹铃却清脆地响了一声。
草!
孟乙迅速蹿起来,背手立在工作台旁,对着走进来的吕伯雷露出个笑脸:“回来啦老板?”
“或者该叫……师傅?”
吕伯雷的目光在移位的蜡雕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到了孟乙歪着脑袋微笑的脸上。
“没规矩。”他眸光微动,淡声斥了句。
说完,他转身走向杂物间,从里面拖出一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木凳,将其放在宽大的工作台前,与他自己那张气派的椅子隔着约一米的距离,泾渭分明,又同处于一片光晕之下。
“以后这是你的位置,”他指指那张小木凳,又补充道:“不许乱坐。”
“哦…哦!”孟乙没被骂,还得了新位置,忙不迭地点头。
紧接着,吕伯雷又从桌子下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沓旧书,最上面一本的封皮上写着《玉器收藏与鉴赏》,书页泛黄,有种岁月的痕迹。
“这些资料也是你的,”吕伯雷将书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
“你现在还在上学,没时间看太多,但每天都要坚持翻阅,养成习惯。”
孟乙看着那厚厚一摞书,咽了咽口水,回想起被英文册子支配的日子,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坚持翻阅,阅一页也是阅,没事的,他徒劳地安慰自己。
吕伯雷像是能看穿他,接着道:“别偷懒,我会定时抽查你的进度,一个月至少要看一本。”
“好……好,”希望彻底破灭,孟乙整个人瘫了,全靠身边靠背椅撑着。
“接下来跟我出去,今天我们先逛逛这个古玩城。”
古玩城的一楼是窗明几净、各具特色的正规店铺,而负一层则是另一番天地。下班时间,人流如织,灯光不算明亮,空气里混杂着旧物、尘土和一丝不容忽视的烟味。
两侧是一个接一个的地摊,铺着绒布或旧报纸,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老物件”,从瓷碗陶罐到钱币印章,琳琅满目。
许多摊主都认得吕伯雷,见他下来,纷纷笑着打招呼。
“吕老板,下来转转?”
“哟,吕老师,可有日子没见了!这位是?”
“跟着我学点东西,带他出来见识见识。”吕伯雷言简意赅地回应,态度不算热络,但也给了面子。
走过几个熟人的摊子,他侧头对孟乙低声道:“这里的摊子,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新仿或做旧的假货。”
“啊?”孟乙有些吃惊,古玩城真假难辨他是知道的,却没想到假货比率这么高,毕竟选购的人很多。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真东西,”吕伯雷继续道,他指向几乎每个摊子上都有的、堆在角落最不起眼的一堆物事——
“比如这些。”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那些生着绿锈、看起来灰头土脸的古铜钱。
“古铜钱因为出土量极大,审美和经济价值相对不高,所以鲜有人花费成本去做高仿,今天我们就先从它们开始讲起。”
吕伯雷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两人在嘈杂的人流里挨得极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热度,孟乙有点不自在地蹭了蹭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