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板,我是吕伯雷。”
原来他叫吕伯雷,怪不得店名叫隐雷斋。
手机的话筒音量足够大,让在场四人都能听清对面的声音:“老吕?怎么,想约我喝茶?”对面的男声低沉有力,隐约带着些精英范的成熟。
“喝茶不急,你那件青花瓷碗出了点意外,被一个学生无意碰碎了,还需要你本人来界定赔偿金额。”
对面沉默了片刻,问道:“是中学生?”
“是,高中生。”
“行吧,算我倒霉了,这碗我还挺喜欢的,让那孩子意思意思,赔个六成价,六千五算了,我这边还在忙,这件事你先帮我处理着。”
两人又简单寒暄了几句,电话挂断了。
吕伯雷把电话放回口袋,看向孟乙,而可怜的孟乙已经完全回应不了他的眼神了,一双黑眼睛此时呆滞的放空着,浓密的短发似乎都失去了光泽。
六……千……五,六千五,六千五六千五六千五六千五六千五……那可是六千五!要知道他爹孟凯兴一个月的工资也只有三千左右,杨小丹只是个小学老师,手里更没有余钱,况且家里还有房贷,连自行车都只舍得买一辆……
就在他正绝望时,悲愤的发现吕伯雷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竟隐有笑意,可悲愤的同时,他脑中忽然闪过另一种可能——
或许他应该待在这个人身边,如果梦确实是真的,那吕伯雷一定是会对他有利的人。
“我、我没钱!但是!我放学很早,我什么活都能干!能跑腿、能扫地、力气大能搬东西、修空调修自行车也可以,除了不能生、生孩子,我真的什么都能干!”他像连珠炮似的开口,语速快的惊人,连吕伯雷都怔了怔。
“所以,你是想在我这里打黑工还钱?”他偏了偏头,语气带了些审视的意味;“可我凭什么给你垫付这笔钱,小同学,我今天是第一次见你。”
“因为……”孟乙那张一万年也不红一下的厚脸皮此时却隐隐发烫,他眼神飘忽,嗫嗫嚅嚅道:“我似乎是你未来的……”
“不能……唔!”姚青又想说什么,这次却被眼疾手快的蔡铃铃一把捂住了。
吕伯雷的兴致被勾了起来,他上前一步,微微俯下身:“未来的什么?”
孟乙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了,他猛地抬起头,大声喊道:“学徒!老板,我早就想在你这里学手艺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古玩城里回荡,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我对传统文化啊、这个古董修复额,特别的感兴趣!传承这个中华传统文化是我们新青年的责任啊!我愿意把我的青春奉献给您……”
吕伯雷有些头疼地按住太阳穴,这少年太聒噪了,嗓音还未褪去青涩,大声嚎起来像是一窝公鸡鸭子同时炸毛打鸣,孟乙正慷慨激昂着,他抬起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行了,”吕伯雷的语气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在我这里,说话做事都要规矩,况且一上来就想做学徒是不可能的,先把打杂干明白,打杂干不好,学徒也做不成,至于工钱能抵多少债……”
他本想说“短时间内先别想工钱”,可垂眼看到孟乙那双又焕发了光亮的黑眼睛和油光水滑的短发,他话音一顿:“看你表现。”
“好的老板!谢谢老板!”孟乙欢呼一声,情不自禁地抓住吕伯雷的手上下晃了晃,脸色转变之快令人咂舌,仿佛已经看到了六千五百块清零的那一天。
三人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你揽着我,我揽着他,两人三足似的离开了古玩城,当然也没忘了那辆可怜的捷安特,吕伯雷的视线停留在捷安特掉漆的旧车牌上,低下头,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很多年过去了,可每当遇到和那个孩子相似的人,他果然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
回到家后,孟乙也没歇着,虽然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可最大的谜题还萦绕在他脑海中——那张信纸上的文字。
他打开破旧的台式电脑,用鼠标手写功能将信纸上那句话照抄进搜索框,在切换了无数个网站,直到全家人都睡熟之后,他才终于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
不要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