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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鱼王凫子(1)(1 / 1)

 第20章 鱼王凫子(1) 黄河故道的名人颇多,出名的原因也是离奇多样。比如老五,比如宗世标,比如凫子。老五玩鸟成精,宗世标玩鹌鹑成痴,凫子则是黄河故道罕见的逮鱼高手,人称“鱼王凫子”。

凫子的名字叫大水,凫子出生时,黄河故道发了连黄河滩上年纪最大的老年人都没有见过的大水。庄稼地变成白地,柴禾垛被冲得不见半根柴禾棒子,水草挂在树杈上。放眼望去,一眼看不到边的黄汤。大水来了、大水来了,大水爹娘叹口气,就把这时候来的男孩子起名大水。大水娘奶水不足,就用苘杆子燎勺子底儿将好面搅熬成黏稠汁状的餔(餔:音bu,婴儿吃的糊状食物。)袋子喂着他,长得倒挺结实。

一到夏天,大水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的,像个火头橛子。有人说大水在水里比硬头鲹子还快,比泥鳅、鲶鱼还滑。

大水是如何学会洑水的,连他爹都不知道。据说,庄上人知道大水水性不孬有点儿偶然,那是大水七岁时的夏天。

黄河滩水贵,虽说黄河故道里有水,但地势较高的庄稼地却很难见着水,庄稼常常因缺水歉收。加之黄河滩大都是沙质地,吸水能力强,故道的河心也是时断时续,连苇子都干渴得无精打采,蔫头耷脑地随风摇头晃脑。除了黄河窝子终年不断水及汛期时黄河故道水量充足外,其他季节要缺水、少水好几个月。在多水的季节,却又总是坑坑洼洼,积水成涝。原因很简单,庄户人过日子大都是各扫自家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谁也不想出头露面组织人力扒沟排水。水来了,只能眼瞅着它成灾成害。凫子七岁那年,一场暴雨没日没夜的下,庄里村外的低洼处,都被水填平了。庄里上百户人家多年来的居住地形成了一个大四合院方式,四周都垫有高台子,庄子当央便因取土形成了一个两亩多大的大坑,最深处足有一丈半深。每当夏季积水成潦时,水往低处流,四周的水都往这儿淌,水坑便满满登登的,一阵风吹来,浮边浮沿的水荡荡漾漾,要溢出来一样。这时候,各家大人都精心地看着自家的孩子,生怕掉下去。可大水偏偏恋水,或拣个瓦片“欻、欻、欻”地打水漂;或拾块半砖头扔到水里听那“嘭”的一声,看那溅起后迅速落下的水花。

一天快晌午时,大水蹲在坑边拿根树枝划拉来划拉去,捞水里的烂枝碎草玩,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出溜一下子没了影。一个不到门鼻子高的孩子掉进了深度要超过屋山头的大坑里,水坑边在条石上“嘭嘭啪啪”捶洗衣服的妇女立马慌乱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声喊叫:“大水掉坑里了!大水掉坑里了!救人啊!快来救人啊!”嗓子都喊劈了,尖厉的声音因紧张因惊惧如钢针般直扎人的耳膜,听到喊叫的人汗毛都竖起来了,“刷”地起了一身白毛汗。人们放下手里的活儿快步往大坑跑,识点水性的衣服也来不及脱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边拼命划水边声嘶力竭地喊:“大水!大水!”还有人到近坑的人家找来长杆子长绳。可水面没有大水的影子。大水娘踉踉跄跄跑到大坑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用手朝大坑指了指,身子一仰,背过气去。大水爹急喽栽跟头地到了坑边后,站在水边,双手挓挲着——吓失机了。就在大家坑沿上深水里咋咋呼呼乱成一锅粥时,大水从远处的水面露出头来,扬着手喊了一声:“我在这里!”喊罢,又一头扎进水里。出出没没三四回,才一个猛子扎到岸边,光着脚丫子上来,两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咧开大嘴笑了。

一群妇女围在大水娘身边,又是扭,又是捏,掐人中、灌温水,大水娘慢慢睁开了眼。醒过神来的大水爹,蒲扇大的巴掌带着风扇到大水的腚帮子上,大水的腚上立马起了五个红红的指印,疼得大水直咧嘴。捯过气来的大水娘“嗷”的一声抱住大水,用手摢撸摢撸(摢撸:音hulu,用手掌按住轻轻地来回揉。)大水挨了一耳刮子的腚瓣子,连声地问:“俺的乖乖口来!俺的乖孩子,没喝水吧?没呛着吧?疼不疼?”

大水用手摸摸火辣辣的腚瓣子,抽了两下鼻子说:“没事儿,没喝水。我在水里恣儿着呢,水里可好玩啦!一睁眼,啥都能看见。”

一场虚惊过后,大水出了名。又过了几年,大水的水性越来越精,有人叫他“鸭子”,有人叫他“鲹子”,有人叫他“小水龙”。毛水浒恰好被这个庄请来说书,听完大水的事后,说他是“浪里白条”。有人说:“‘浪里白条’个屁!人家那张顺是一身白生生的肉,你再看大水,像是刚从锅腔子里扒出来的一样,‘浪里黑条’还差不多!”毛水浒虽然书说得好,但也是个年龄不大的愣头青,他像个好斗的小公鸡,说:“就你圣人蛋!就你能!你说叫啥?总不能叫‘黑旋风’吧!”为了给别人起外号竟吵起了架,这在庄上还是头一回。大先生出来打圆场说:“算了,算了!‘浪里白条’不衬,‘浪里黑条’不顺。咱这管大人小孩会玩水叫洑水,按古书上说,‘凫子’就是在水面钻上钻下的野鸭子,大水能在水里钻来钻去,钻进钻出,像凫子一样,以后就叫他‘凫子’吧!还有点文绉绉的呢。”就这样,大水的本名渐渐也就没有人叫了。

凫子的脚很大,他娘都说他人还没到脚就先到了。大水玩水玩得花样百出,有时立着身子,肚眼子露出水面,两手或平伸或上举,全靠两只脚踩着水往前游往后退,或在原处上上下下一耸一耸的。有时四爪朝天,露出来的黑肚皮像扣着的半个葫芦,靠头、靠两只大脚往前游。有人曾将满满的一碗水放在他的肚皮上,他沿着水边游了一圈后滴水未洒。有时候一个猛子捣下去,一袋烟的工夫都不见人影,五六十步外平静的水面突然“泼剌”一声响,露出一颗湿漉漉的小脑袋。在水里玩藏老某时,谁也不愿意把他当对手,因为他逮你时一逮一个准,而你想逮他就难了。在水中三五个年龄般上般下水性也算不错的孩子围着他也别想碰到他的脚后跟,想逮他也只能跟在他腚后边吃屁。

没水玩的季节是凫子最扫兴、最百无聊赖的季节。这时候的他像个小呆瓜,东走走,西转转,眼皮塌巴着,整天没睡醒的样子。每年一到黄河故道汛期时,上游来水,天上落水,沟满河平的,他的精神就来了。哪里水深他去哪儿,哪里水宽他到哪儿。由于水性好,故黄河窝子是他玩得最痛快的地方。大抱大抱的莲蓬花,成串成串的莲蓬,还有一节节、一条条白生生的莲藕,整天往岸上搬,高兴时就把龙王爷的虾兵蟹将带上来玩。玩伴们喜欢他,庄上的大人也喜欢他,都说他能耐大。他爹可不这样想,整天忧心忡忡,只要见他下水,总是大声斥骂:“耳朵塞驴毛啦还是咋的?谁的话都不听!哪天让水鬼逮住了你当替身!”可凫子依然如故,整天带一身水锈回来,黑光腚上一几道白印子,像个小花狗似的。有人劝凫子爹:“孩子水性好,你就让他想咋玩咋玩呗!”他爹说:“老话说‘吓死胆大的,淹死会水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说不定哪一天一个大漩涡就把他吞了。”凫子不信,他说:“吞不了,我不光会洑水,我还会换气,在水里一点都不憋得慌,不信咱试试!”说罢一头扎进水里,足有一袋烟的工夫才伸出头,面不改色,心安神稳。

黄河故道人家虽然以耕种为主,却也是家家备有鱼叉、鱼罩、抄网、丝溜子等逮鱼的家伙。大多数人只擅长其中一件两件,凫子却是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即使没有逮鱼工具,他也可以徒手捉鳝鱼、摸老鳖,在稀泥里用手挖肉滚滚的泥鳅。十五六岁的凫子成了逮鱼高手,不管多难逮的鱼,只要从他面前一闪,就没有走脱的可能。大家都说凫子这家伙真是个成了精的鱼王!这时的凫子不光是夏季汛期时在故道水边游走,只要故道里有水,就能看到他的身影。

汛期时,下游的鱼逆水而上,上游的鱼被大水裹挟而来,汛期也是故道两岸逮鱼人最喜欢的季节。凫子手里常备着两把叉,一把是扁叉,一把是蓬蓬杈杈的灯笼叉,叉齿都打磨得发着寒光。叉尖带有倒钩,鱼一旦被叉中,想跑也跑不掉。扁叉入水快,主要叉火头、鲤鱼等个头较大的鱼,灯笼叉多使用在小鱼成群的地方,一叉下去,往往会有三四条鱼在叉上拧动,白白的、长长的很让人动心。

凫子仔细地看着水面,有气泡处即有鱼的踪迹,一叉投去,必有所获。在所有的鱼中,最好叉的是鲶鱼。鲶鱼虽然满身黏液,异常滑溜,但却是头大脑子少,傻乎乎呆乎乎的。只要阵雨一过,鲶鱼就会浮出水面,头动尾巴摇,优哉游哉地呼吸新鲜空气。凫子一叉过去,若没有击中,凫子也不急,因为这笨家伙记吃不记打。不一会儿,鲶鱼又摇头摆尾地露出水面,忘乎所以地四处游动。凫子憋住气,寒光一闪,一条胖胖的鲶鱼就被带出水面。

与鲶鱼相比,火头更难叉。这家伙凶狠莽撞,生性多疑,且反应敏捷,动作迅速,偶尔一露头吹了个水泡后马上又潜入水中。稍有风吹草动,倏忽之间,它会在你眼皮底下打个水花窜匿得无影无踪,并且不会像憨老鲶似的在老地方露面。凫子叉火头自有办法,那就是找火头窝。春季是火头产卵的季节,火头有护窝子的习惯,凫子在水边看到有鱼卵的水面,就会插上一根草棒,一旦发现草棒摆动,便一叉投去,十中八九。过了些日子,火头卵里的小火头出来了,这时候的凫子会沿着水边走,看到成片成片的水草间有一处脸盆大小的地方没有水草,还有寸把长的小火头苗欢快地游动,就知道这里是个火头窝,会有公母两只大火头在此处生活。凫子会掂着叉,一动不动地等大火头出来吐泡换气。

叉鱼讲究的是不能叉鱼的头部和尾部,要叉其接近头部的背部,一是容易入叉,二是叉到后的鱼使不上劲摆脱。要在电光火石之间稳、准、狠地完成选择和动作,并不是三两年能练成的。但凫子不,第一年摸叉,试了几次,便练就了很多成年人也达不到的叉鱼技术。

鱼罩是用竹子做的,一般的罩上口直径约二尺,高约三尺,下口直径约三尺半。下口和上口由十六根竹竿支撑,下面固定在约四指宽的竹片上。上下口用竹片把竹竿夹紧,用荆条或皮绳勒紧系牢,形成罩的骨架。然后在骨架周围用一指半宽的竹片编成围子,用细麻绳固定结实。在罩的上口,人们还会用旧渔网围住半个罩口,防备在摸鱼时,鱼会跳出罩外逃掉。

水浅时,凫子会把家里刷过桐油、悬挂在屋梁上的鱼罩解下来。走在水里的凫子两手抓住罩沿上口,鱼篓被一根长长的绳子拴着,跟在他的身后像一条大鱼浮出水面游。鱼篓里有空心干葫芦,凫子不担心鱼篓会沉入水中让里面的鱼跑掉。水不深,很多人在一个不大的区域里,有罩的,有摸的,鱼被吓得东奔西窜。凫子站着不动,时不时地突然间双手举罩“唰”的一声砍下去。罩内有没有鱼,别人凭的是感觉,凫子凭的是直觉。觉得罩内是空的,提起来再罩,觉得罩内有鱼,就会用力按按罩圈,根据罩内鱼的动静判断大小。要是感到罩被冲撞得很重,就知道罩住了大鱼,为避免大鱼逃走,凫子会扭头喊一声:“来个罩!”同伴们都愿意帮他,把自己的罩接在他的罩上。这时凫子便会小心翼翼地弯腰侧着身子去摸鱼,尽量躲开头部和胸部,防备罩内的鱼冲撞,特别是罩住了大的火头。常有不知深浅的人伸手抓不住罩里的火头,就抬腿进入罩里,两腿在罩间搅动,得到的教训是惨痛的。圈在罩里的火头是疯狂的,无路可逃时,它会使尽吃奶的力气往外蹿。要是叫它顶到裆中要害处,那麻烦就大了。凫子年纪虽然小,却从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如果吃了这样的亏,凫子就不叫凫子了。

因水浅,凫子除了用罩外,还用泼网。在这样的时候,大多数人会用抄网。抄网是用一根手腕粗细的长杆前端固定一个撑起来的大半圆形的网子,网口簸箕大小。用抄网的人把网斜着没入水面,双手握着杆子往前推,差不多时,就用力端起来,网内往往或有或空。凫子一般不用这种网,凫子这时候用的是泼网。泼网比抄网要大得多,像展开的大被袱子,四周边缠绕固定。两根交叉勒弯的竹竿撑住四个角,竹竿中间绑一个木端把,端把后面有一个凹进去的托,正好扣住肩膀。逮鱼的人身后背一个鱼篓,鱼篓上挂一个油光发亮的葫芦瓢。逮鱼时,会弓着腰站在浅水里,网一边贴近水底,一边翘起。然后从身后的鱼篓上取下瓢,舀起水一瓢一瓢泼出去,直到把鱼赶到网里,这时一提端把把网提出水面,伸手用瓢把鱼抄起,往后一扣,看也不看就把鱼兜入篓中。

凫子拿着泼网在水边走着,这样的水不能太浅,也不能太深,附近要没有水草,最好是能被太阳照到的水面。凫子知道,鱼儿一般都喜欢温热的地方。凫子下网了,一开始几瓢水“哗哗”地泼得很远,而且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漫不经心似的。近网了,凫子握瓢的手紧了起来,一瓢接着一瓢,一瓢水还没落下,另一瓢水已扬了起来。水泼到网口了,凫子“嘿”的一声把网提起,为了减轻分量,手会抖动几下端把,水花四溅,白花花的鱼在网中跳动。这时候网中的鱼大都是鲹鲦子、麻鲵鮕丁子之类的小鱼。但凫子可以保证网网不空。

故道人很少有人用撒网,一来是黄河故道相对来说渔季并不长,再说撒网是一个技术活,生手难以拿得起放得下。凫子不但会,而且网撒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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