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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鹌鹑玩家(1)(1 / 1)

 第18章 鹌鹑玩家(1) 宗庄的宗世标是个鹌鹑迷。

宗世标大高个儿,为人耿直厚道,会种地,过日子也节俭,家境殷实,不愁吃不愁穿的。一辈子不吸烟不喝酒的他,唯一的爱好便是玩鹌鹑,玩鹌鹑玩得把家业玩去了大半。秋冬深夜熬鹌鹑时,总是泡好茶、拿好烟招待来看热闹的,有时还又买馓子又买糖的招待玩友。这人啥都好,就是有一个怪毛病——他玩的鹌鹑不管孬好,别人都得说“这是我见过的鹌鹑里最好的”。斗鹌鹑时,从不许半道插手,吹胡子瞪眼地非斗出输赢不可。按他的话说,那才叫过瘾。

有一年,宗世标玩了一只黑嘴红胡子的好鹌鹑,前后下场七十余次,无一败绩。他爱惜得宝贝蛋夜明珠似的,恨不能黑来睡觉都搂在被窝里。气得老伴整天嘟囔他,要他去跟红胡子过。有一天由于他的疏忽,红胡子被庄上谁家的猫给咬死了。他后悔得直扇自己的脸,难受得胃里直泛苦水,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也不睡,一心要杀了那只猫为红胡子报仇。可庄上那么多猫,谁知道到底是谁家的猫咬的?他一咬牙,出大价钱把全庄子的猫都买来,一夜之间用镢头全部砸死,然后挖坑埋掉。后来,邻居知道了这件事,责怪他说:“老大,你这是何苦呢?鹌鹑死就死了,你就是杀了人也不能活了它吧?不就是一只鸟吗?动那么大肝火弄啥?你把一个庄的猫都砸死了,那老鼠咋弄啊?”

宗世标才不想猫和老鼠有啥关系呢,环眼一睁,一脸的毛胡子钢针般根根竖起,咬牙切齿地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家的猫咬死了我的红胡子,我非把他家的孩子抱起来扔到井里不可!”宗庄一个庄的人都知道宗世标是个吐口唾沫落地成钉的主儿,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谁敢议论猫咬鹌鹑这件事了,怕不小心说走了嘴,不真不假地落到谁家头上,他真要是把人家孩子扔到井里,那事儿可就闹腾大了。

黄河故道并不是富庶之地,因交通,因物产,因黄河滩时不时地漫天风沙,在故道上生存的人家舒心的日子并不多。当然,小孩子除外,没心没肺的他们只要肚子里有食,啥时候都是嘻嘻哈哈的不知愁苦为何物。大人则不同了,光一家老小的穿衣吃饭,就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了,想调节自己的心情,只能自己去找。于是,在劳作之余,男人们开始寻找生活的乐趣,给平淡困苦的日子增添一抹暖色。

成年人各自找着各自的乐子,有的喜欢玩土枪打兔子,有的喜欢撒网逮鱼,有的喜欢赶集听书,有的玩起了斗鸡,有的人玩起了鹌鹑。

玩斗鸡的人相对较少,因为这种活物儿训起来较难,并且需要一定的场地。玩鹌鹑就不同了,手里可以随时把玩,可以随时训练,斗的时候也不需要多大的场地。就这样,宗庄土地庙的鹌鹑场不知从啥时候就开始形成了。农历每月的三、六、九,四周圈庄子玩鹌鹑的玩家都会到宗庄的土地庙斗鹌鹑。

土地庙不大,有些破落,胖乎乎很富态的土地爷、土地奶奶整天微笑着不说话,平时不大能看得到人儿,现在看着一群又一群的人和一只只小小的活物在他们面前跑来跳去很是高兴。土地庙不大的破烂的院子里,有一棵合抱粗的梧桐树,夏天时如伞如盖,枝头上有一个篮子大小的凤凰窝。土地爷不是一尊大神,平时求他办事的人也不多,一般的日子这里都是空荡荡的,顽皮的孩童也不到这里玩,只有不喜欢见人的大大小小的老鼠在这里出出进进。可是一旦到了每月的三、六、九,则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院外边则有脑瓜灵活的人挎着篮子蹲在墙根卖些诸如炒花生、麻花、烟叶之类的东西。长着黑豆眼的大大小小的老鼠很知趣地退避三舍了。

来这儿玩鹌鹑的多是地方小名流,小富裕户,也有个把穿着撅腚棉袄的庄户人参与其中。一些半大的孩子咋咋呼呼不看人脸色地钻进钻出,纯属看热闹。不过,洒扫土地庙的小院,摆放折子、笸篮,买烟、烧茶,有时斗鹌鹑的人到了饭时儿打平伙会餐需要帮着打酒买菜跑腿的,也都是这些小家伙的事。大家都争着抢着干,谁也不偷奸耍滑。不然的话,外庄上人来得多了,小院子蹲不下,被清理出去的首先就是看热闹的孩子。手里有个猴儿牵着,便自然不会被赶出去,这样就可以伸长脖子看斗鹌鹑了。

斗鹌鹑大都是在清起来,饿了一夜的鹌鹑天一亮就要找食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鹌鹑一饿,斗性就起来了。也有下半天斗的,只是早上少喂,晌午不喂。鹌鹑也分年龄段,会斗的鹌鹑都在盛年期,玩家称之为“白堂”。鹌鹑的年龄很好辨别,因为它们的年龄都在身上的羽毛上写着,分为处子、早秋、探花、白堂四种,参加鏖斗的鹌鹑只只都是白堂。其实,斗鹌鹑称为“咬鹌鹑”更为准确。玩鹌鹑的人故作高深,把斗鹌鹑称为“冬兴”“鹌鹑圈”。鹌鹑咬斗,每斗一次称一圈,“鹌鹑圈”由此而来。

斗鹌鹑开始了,地上放一个比箩筐大得多,但比箩筐浅的、长方形的、簸箕柳编成四角抹边的笸篮,或用平常圈麦子圈粮食的芦苇篾子编的折子,围一个笸篮大小长圆形的圈子。决斗双方的主人在笸篮或折子圈两头面对面蹲着,各自从腰窝好看的鹌鹑袋里掏出自己的心爱之物,把在手里。主人一手把着鹌鹑,一手用大拇指与小拇指的指甲弹击,发出轻轻的“啪、啪”声,把在手里的鹌鹑则伸长脖子“咕咕”地轻叫。然后,有一家一伸手把自己的鹌鹑放入斗圈中,打了个亮翅,立即收回,另一家再放。决斗前,两家鹌鹑是不照面的。等到两家都打完了亮翅要斗了,才把各自的鹌鹑给对手见见面儿。双方主人往笸篮或折子圈中间各丢下几粒小米,而后把鹌鹑同时放入圈内。别看小东西平时温顺木讷,形同呆瓜,饿了一夜,肚内空空则低头寻米充饥。几粒小米如何能饱?为了争食,就各自亮翅,一言不发地斗到了一起。一旦决战开始,便立即进入状态。两只鹌鹑面对面腾空而起,“吱吱叽叽”地叫着,你扑我,我扑你,一口一口朝对方的小脑袋咬去。跳跃着咬不着,就俯冲。有脾气暴烈凶猛的鹌鹑几口过后就恼了,在咬住对方时会腾起身子,双爪猛蹬对方,小脑袋一摆,咬下一口毛,接着便是一撮毛一撮毛的飞落。此时,所有的围观者都是观棋不语真君子,鸦雀无声。既不言语,也不走动,连轻轻地咳嗽也不允许,肚里有屁都得夹着忍着。而斗主则只能抱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的心态,任凭自己的鹌鹑或英雄或胎熊,既不许动手,也不许动口。要是认输了,则如同拳击台上抛白手巾,举手示意后可以宣布收兵,然后插手把自己的鹌鹑收回。不愿认输,那就蹲下来干等着两只鸟儿最后搏斗的结果。不过,一般相熟的玩友在鹌鹑斗到不分胜负而又势均力敌时,便相互致意,双双插手,下一番“和棋”。曾经斗鹌鹑斗出成见的人,却是咬着牙不见高低决不收兵的,那种相搏,气氛是十分的紧张。斗圈内鏖斗的一方真的撑不住劲了,就会找个机会马打盘旋脱离战团折身冲天而去,即为宣告投降。鹌鹑败逃时总是凄厉地叫一声“吱——儿!”因为发声急切,且拖腔过头,那声音简直是向对方大喊一声“止!”这时候,围观的人群才“吁——”地长出一口气,品评两只鹌鹑的胜败。看热闹的孩子则勾起食指刮着鼻子对落败的鹌鹑嘲弄:“噢——噢——!你这家伙不行喽!快跟恁大爷回家喝南瓜汤去吧!”这时的败家往往无地自容,面红耳赤。有的败家会因恼羞成怒而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竟一把抓住小东西抬手摔死在地上,半年数月不敢也不好意思再到宗庄土地庙来。

咬败的鹌鹑斗败的鸡。两只斗鸡相搏,败了的那只,休养生息总结经验后还会再上场缠斗,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与斗鸡不同,鹌鹑一生只败一次。鹌鹑败了,那就真的败了,不要问出于什么原因,它就是永不再踏入斗圈半步。这时的它只能被主人装进枝条编的笼子里,挂在屋檐下,轻声鸣叫。失去斗性的它被人称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叫叉”,令人感喟不已。

家养的鹌鹑一般是不会斗的,会斗的基本都是在黄河滩逮来的野鹌鹑。

逮鹌鹑是件很辛苦的事儿,但爱好此物的人却是乐在其中。收了秋的黄河故道宽宽展展的,嫩绿的麦苗还没有完全覆盖黄褐色的田垄。逮鹌鹑的人早早起了床,在挂满了露水的庄稼地里走呀走呀,眼睛和耳朵全力搜寻着赤褐色活物儿的踪迹。一旦自己的脚步声惊起了一只,就看准了它再次落下的地方,然后轻手轻脚地靠过去,开始了一次艰难的捕捉行动。因为鹌鹑是无法直扑的,人一靠近,它就“腾”地一下飞走了,所以只能智取。办法就是绕着它转圆圈。先是走得很大很大,让鹌鹑感觉不到威胁,傻乎乎的它便在原地打着转瞅人。这时,捉鹌鹑的人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地缩小圆圈的半径。鹌鹑忽视了这一点,照旧瞅着人打转。当人越走越近越走越急时,那鹌鹑就转得已经开始晕了。从它黑豆般的眼里望出去,那人似乎就在它的四周飞转了。这时候人扑上去,那转懵了的鹌鹑自然是束爪就擒。但这种把戏并不是每次都能得手,因为鹌鹑也有聪颖愚钝之分。有些精明的,你转它不转,以不变应万变,你转了半天累得腿酸气短肝花肠子乱动弹,自己晕了也转不晕它。所以这个法儿逮鹌鹑最好是两三个人一起转,那鹌鹑就不知瞅谁好了,往往喝多了一样提前晕倒。

玩家土墙屋的屋檐下总是挂着各种各样自制的笼子,用麦麸子、玉米糁子调好食儿喂它们。玩鹌鹑的人大都不太喜欢到地里用转圈子的笨法子去逮鹌鹑,一方面是太累,另一方面是踩踏庄稼。逮鹌鹑本来就是玩的事儿,别弄得自己高兴庄稼的主人不高兴。他们大都像故道人逮鱼一样,喜欢用网去捕获。每到秋末冬初,天刚麻麻亮,几个头天约好的老伙计拿着哨子带着网到棉花已拾净、棉柴还没拔的棉地里驱捉鹌鹑。先在地的一头把网张开,这时地的另一头就有人吹着哨子吆喝着蹚着棉花垄往前赶。干硬的棉柴枝枝杈杈的,躲在里面的鹌鹑飞不起来,受了惊的它们只好顺着棉花垄往前跑,到了地头,便一头闯入为它们准备好的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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