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可怜呐,十六岁的身体瘦得只剩皮包骨,原本应该发育起来的胸腔,瘪得好似一片干地。
擦完身子,姚菁坐在一边擦头发,正擦着,好像听见大花说梦话。
“妈!妈!妈妈!”大花在梦中呢喃,声音微弱却充满渴望。
姚菁愣住了。
“妈!快走!他来了!”
言衷似乎也听到了什么,拄着拐杖进屋来。
“妈!快走,快走!别回头,我有办法。”一点也不口吃,语速极快,仿佛在催促什么。
“妈——死了。”
一字一句,言衷也听得真真切切。他看着二花,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别管我,妈,快走。”
大花重复着这几个词,声音逐渐低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到最后,她终于力竭般睡着。
她让妈妈快走,而不是呼唤妈妈回来。
显然,大花骗了二花——一直以来,大花表面上认可奶奶对于“妈妈跑了”的言论,但是实际上她并不认可别人给妈妈的污名,几次要和人争辩起来。二花数次询问妈妈的去处,无论是直问还是旁敲侧击,她都坚持后来没见过妈妈。
可种种迹象表明,她不仅见过妈妈,还曾和妈妈共同经历了什么,致使她在噩梦中都无法忘怀。
雨越下越大,一贵先回家来了。
他猛兽一般先去堂屋找了一通,没找到吃的,就到角屋里来找大花,一掀门帘子看见二花和言衷坐在当地,他脱口而出:
“婊子,小婊子!”
他又去推睡在炕上的大花:“饭!吃饭!吃饭!”
大花被他推醒,朦胧中第一反应居然是安抚他:“过一会,过一会,我再睡一会就起来做饭。”可是药力沉重,大花还未能说完这句话,竟又昏睡过去。
也确实到饭点了。
姚菁忽然心生一计。她跑去找了一条床单,里面裹着一床不用的被子。她诱导一贵:“一贵,你把这些东西埋了去,我就给你蒸馒头!你最喜欢吃的,又白又香的馒头。”
但显然,一贵无法理解除了大花以外的人的意思,还是大喊:“饭!饭!吃饭!”
言衷明白二花要做什么:她想让一贵重现他一直以来模仿的行为,也许可以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可是一贵显然只有在类似的环境中才能模仿,今天这种环境不能触发一贵的模仿机制。
一贵饿了,发了怒,在家里砸东西:“饭!饭!”他甚至把桌上的碗碟摔得粉碎,碎片四溅。
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言衷自知不是对手,只得掩护着二花往外走:“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出去,找你二叔弄点吃的来。”
可是言衷是个瘸子,为了躲闪一贵,他一时拐杖没架好,失了平衡摔倒在地,连带着将二花也推倒在身下,两个人在泥水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
就在这个档口,一贵忽然疯了一样,拿起手边的一个凳子,猛地砸向言衷,嘴里喊着:
“婊子!婊子!”
破旧的木头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黑影,姚菁还没能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看见几行血水如珊瑚一般,逐渐铺陈在了言衷的脸上。
一点血滴落在姚菁的眉心,言衷两眼一翻,瞬时就昏了过去。
一贵还未停手,又举起凳子朝已经不动的言衷砸去,姚菁惊恐地尖叫,翻身将言衷护在身下,扑上去死命拽住一贵,身上不免也挨了一下。
这动静下,大花捂着昏沉的脑袋坐起来,等她看清言衷已倒地不起,急忙喊:
“一贵!停下!停下!”
几声尖利的喊叫,终于刹停了一贵的手。
大花吓坏了,问妹妹:“二花——二花,言衷——言衷——”
姚菁看着地面上越来越多的血,拼命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线,立即说:“快——快叫一贵背上言衷去二叔家,快!”
大花一边比划,一边喊一贵:“一贵,快,背上言衷去二叔家!”说着又要起身。
姚菁按住大花:“这么大的雨,你起来只会更乱。别着急,一切有我——现在听我的,你就在家里哪也不要去,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