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书房里只有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在杜杰脸上。窗外城市沉睡，霓虹在远处无声闪烁，像无数窥伺的眼睛。他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白天电梯里王小荼那个冰冷的、挑衅的笑容，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子里，反复灼烧。监控摄像头……她一定知道那里有监控。她是故意的。她在等什么？等他把事情闹大，等一个彻底撕破脸的契机？不能再等了。被动挨打的结果，就是被她一步步逼入绝境，像今天在电梯里那样，被所有人用那种了然又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必须拿到决定性的证据，在她把那个该死的监控视频抛出来之前。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指尖落下，敲击键盘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屏幕上，一行行代码瀑布般滚过。王小荼的云盘账号，他曾经帮她处理过文件，记得那个她用了多年的密码组合——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加上马尔代夫的首字母。多么讽刺。账号顺利登入。界面简洁，分类清晰：工作、生活、私人。他的鼠标在“私人”文件夹上悬停片刻，然后毫不犹豫地点了进去。里面东西不多，几个加密的子文件夹。他尝试了几个可能的密码组合，都失败了。最后，他动用了从“影子”那里买来的一个破解小程序。进度条缓慢爬升，每一秒都像在凌迟他的神经。终于，“咔哒”一声轻响，文件夹解锁了。里面只有两个文件。
一个命名为“宇哥”，另一个是
“天使计划”。杜杰的心脏猛地一缩，点开了“宇哥”。是聊天记录的截图。时间跨度正是最近三个月，和他雇佣“影子”调查到的会面时间高度吻合。他屏住呼吸，一行行看下去。最初的记录里，王小荼的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急切和恳求：“宇哥，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流程不能再快一点？”
陆宇回复：“小荼，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领养程序就是这样，尤其是跨国领养，审核非常严格。我已经托了朋友在加急处理，但该走的流程一步都不能少。”“我知道……只是时间不等人。我怕……”“别怕。资料我都帮你整理好了，下次见面给你。记住，心态放平，越急越容易出错。”“嗯，谢谢你，远哥。这件事……请你务必保密。”“放心。不过小荼，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毕竟……”“不。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会理解的。”领养？杜杰的脑子“嗡”地一声，像被重锤击中。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冰冷的皮革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不是孕检？不是孩子？是……领养？他颤抖着手点开另一个文件，“天使计划”。里面是几份扫描件。一份是加拿大某儿童福利机构的介绍，一份是冗长的跨国领养申请表格，表格申请人一栏，清晰地打印着王小荼的名字，配偶栏则是他的名字——杜杰。还有一份是初步审核通过的邮件通知，日期赫然是三个月前。三个月前……正是他开始感觉王小荼变得疏离、古怪的时候。她频繁加班，电话里语气疲惫，有时会对着窗外发呆，眼神空洞。他当时以为……以为是她变了心。文件袋！杜杰猛地想起书吧里陆宇递给她的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那里面装的，就是这些资料？是领养的资料？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他。他像个疯子一样猜忌、调查、报复，用最卑劣的手段对付自己的妻子，结果她背着他，在偷偷准备……领养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那个孕检报告又是怎么回事？日期对不上……难道是伪造的？用来迷惑他？还是……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开水，在他脑子里翻滚冲撞，几乎要炸开。他抓起桌上的冰水，狠狠灌了几口，试图浇灭那股混乱的燥热。冰水滑过喉咙，带来的不是清醒，而是更深的迷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他发现自己精心构筑的、充满背叛和阴谋的世界，正在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崩塌。同一时间，主卧里一片漆黑。王小荼没有开灯，赤脚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稀疏的灯火映在她脸上，勾勒出紧绷的侧影。手腕上被杜杰抓出的红痕已经消退，但那种被粗暴钳制的冰冷触感，仿佛还残留着。电梯里的监控……她知道杜杰一定看到了。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会做什么？反击？更疯狂的报复？她不能被动。必须找到他的弱点，一个能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引爆监控的弱点。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在一个名字上——技术总监老张。老张是公司的元老，技术过硬，为人耿直，最重要的是，他欠王小荼一个人情。几年前他儿子重病，是王小荼托了国外的医疗关系才救回来。电话拨通，响了两声就被接起。老张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王总监？这么晚……”“张总，抱歉打扰您休息。”王小荼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焦虑，“有件事……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找您商量。”“你说。”老张的声音清醒了些。“是关于杜杰。”王小荼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最近……您有没有觉得他状态很不对劲？特别易怒，疑神疑鬼，决策也……有些偏激？”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老张叹了口气：“是有点。上次方案讨论会，他那个陷阱……太明显了，不像他平时的水准。而且最近对下面人，尤其是周雯那小姑娘，态度忽冷忽热的。”“我担心他身体或者心理出了问题。”王小荼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您知道，我们这行压力大。半年前……大概四五月份的时候，我记得他请过几次假，说是去看中医调理胃病。但我后来无意中看到他抽屉里……好像有安定类的药瓶。我问他，他只说是医生开的助眠药。”她故意把时间点模糊在“半年前四五月份”，这正是杜杰开始出现焦虑症状的时间。至于药瓶，她确实见过一次，当时杜杰含糊其辞。老张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大概就是那时候，有一次我加班到很晚，路过公司楼下那家心理诊所，正好看见杜总监从里面出来，脸色很差。我当时还奇怪，他胃病怎么跑心理诊所去了？后来忙起来也就忘了。”心理诊所！
王小荼的心猛地一跳。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平稳：“心理诊所？您确定吗？”“千真万确。那家‘心晴港湾’，就在咱们公司斜对面。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快十点了。”老张语气肯定。
“张总，………”
王小荼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恳求，“这件事……请您务必保密。我只是担心他，怕他压力太大扛不住。如果……如果您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他最近有没有再去过那里？或者……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就诊记录？我真的很担心他。”老张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
最终，他沉声道：“王总监，你放心。杜总监也是我看着进公司的。我明天……不，今天白天，我找个由头去那家诊所附近转转，看能不能侧面了解一下。有消息我告诉你。”
“谢谢您，张总！太感谢了！”
王小荼的声音充满了感激。挂了电话，她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心情港湾……半年前……安定类药物……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她心中渐渐清晰。
杜杰的反常、易怒、偏执，似乎都有了另一种解释。她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白色的药瓶，标签早已被撕掉。这是她几个月前打扫书房时，在杜杰抽屉深处发现的。当时只以为是普通的维生素或胃药。
现在想来，那很可能就是老张提到的“安定类药物”。她拿起药瓶，轻轻晃了晃，里面发出药片碰撞的细碎声响。冰冷的塑料瓶身贴着她的掌心。
如果……如果！杜杰真的在秘密接受心理治疗，如果他有严重的焦虑症，甚至更严重的问题……那么，电梯监控里他失控施暴的画面，就不再仅仅是一个丈夫的恶劣行径，而是一个病人无法自控的发作。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某个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那里没有胜利的快感，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复杂的寒意。她将药瓶紧紧攥在手心，塑料棱角硌得掌心生疼。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黎明尚远。
书房里，杜杰盯着屏幕上“跨国领养申请表”的字样，眼神空洞；主卧内，王小荼捏着那个无名的药瓶，指尖冰凉。真相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在深夜里无声地割裂着早已千疮百孔的信任。
他们各自握着一块，却都看不清拼图的全貌，更不知道，当所有碎片最终拼合时，显露出的会是救赎的微光，还是更深的、无法挽回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