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婚姻的吵闹
玄关的感应灯随着杜杰粗暴的关门声骤然亮起，惨白的光线刺破一室黑暗，也照亮了墙上那张巨大的结婚照。
照片里，王小荼依偎在他肩头，笑容明媚得晃眼，背景是马尔代夫碧蓝的海。此刻，这温馨的画面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杜杰脸上。他扯下领带，随手扔在冰冷的玻璃茶几上，金属领带夹撞击桌面，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叮”一声，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回荡。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硝烟味。
王小荼正坐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前，面前放着一杯红酒。她没开大灯，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氛围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她半边侧脸，柔和了她平日里略显锋利的轮廓。她甚至……在哼歌。一首轻快的小调，断断续续，不成曲调，却像细密的针，扎得杜杰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赢了，在所有人面前，尤其是陆宇面前，赢了他。这胜利的余韵，被她带回了家，像一层看不见的蜜糖，裹在她身上，让杜杰觉得粘腻又窒息。他径直走向冰箱，拉开门的动作带着一股戾气。冷藏室的冷气扑面而来，却浇不灭他心头的火。他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下大半瓶。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感。“今天开会，很精彩。”
王小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像猫爪轻轻挠过玻璃，“b方案能得到陆总认可，大家都很意外，尤其是你那份初稿，铺垫得那么辛苦。”杜杰握着水瓶的手指猛地收紧，塑料瓶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转过身，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王小荼，你到底想干什么？”“干什么？”王小荼晃了晃酒杯，殷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做项目啊，杜总监。星辰项目不是你最看重的吗？我全力以赴，确保它成功，有什么问题？”她抬起眼，眼神清澈无辜，仿佛真的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杜杰盯着她，试图从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裂缝。没有。她的眼神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这该死的平静！这该死的掌控感！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而她，坐在高处，冷眼旁观。“全力以赴？”
杜杰嗤笑一声，声音低沉压抑，“包括拉拢老张，提前准备好b方案，等着在陆远面前给我难堪？”王小荼放下酒杯，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台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张总是技术总监，跟他沟通技术支撑点，有问题吗？至于b方案，”她微微歪头，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嘲讽，“杜杰，你该不会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做plan b吧？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那才是真蠢。”
“你！”杜杰猛地向前一步，胸膛剧烈起伏。他想撕碎她脸上那副假面具，想质问她包里那张该死的孕检报告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把她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全都抖落出来！但话到嘴边，又被一股更深的寒意冻住。撕破脸？然后呢？让她有机会把污水泼回来？他不能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却变得更加幽深：“好，很好。既然你这么能干，这么喜欢掌控全局，”
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那接下来的项目攻坚期，想必王总监也不需要我过多费心了。”王小荼挑眉，等待他的下文。杜杰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然后“啪”地一声将手机屏幕转向王小荼。
屏幕上是一封邮件预览，主题清晰刺目：“关于星辰项目关键节点赴沪沟通事宜”。收件人是星辰集团项目对接人陆宇，抄送给了公司老板刘总和项目组核心成员，包括王小荼。
“下周三到下周五，我需要去上海，和星辰集团总部高层就最终方案进行关键沟通。”
杜杰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宣布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行程，“时间紧，任务重，家里这边，就辛苦王总监多担待了。”王小荼的目光落在邮件发送日期上——三天前。而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下周三，正是纪念日当天。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掠过王小荼眼底，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再抬眼时，脸上已经恢复了那副无懈可击的平静：“工作重要。杜总监放心去，项目组这边，我会盯紧的。”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杜杰看着她，心底那点报复性的快感，却在她平静的回应里迅速冷却，变成一种更深的、空落落的烦躁。他收起手机，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向书房，沉重的关门声再次响起，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第二天，公司内部的匿名八卦群“茶水间密语”里，一张模糊的偷拍照悄然流传开来。
照片背景是公司楼下那家人均不菲的意大利餐厅“翡冷翠”，时间是昨晚九点多。照片里，杜杰和一个年轻女孩相对而坐，女孩微微侧着头，灯光勾勒出她清秀的侧脸和专注的神情，正是周雯。
杜杰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认真倾听，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照片的角度抓得极好，隔着玻璃窗，朦胧的光影营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氛围。配图的文字只有短短一句：
“杜总监慧眼识珠，深夜‘指导’新人，真是敬业啊！[大拇指]”消息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
“卧槽？深夜指导？这指导地点选得妙啊！”
“啧啧，难怪周雯能进核心组……”
“杜总监平时看着挺正经啊，没想到……”
“心疼王总监……”“楼上别瞎心疼，说不定人家王总监早知道呢？”
“这瓜保熟吗？有后续吗？”各种猜测、揶揄、甚至恶意的揣测在群里飞速刷屏。周雯早上刚到公司，就感觉气氛不对。几个平时关系尚可的同事，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异样，欲言又止。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她一直屏蔽但偶尔会忍不住窥屏的群。
当那张照片和那些刺眼的文字撞入眼帘时，她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烧得滚烫，紧接着是刺骨的冰凉。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她顾不得这些，几乎是冲向了杜杰的办公室。门没关严，她直接推门进去。
“杜总！”周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委屈，眼圈瞬间红了，“群里的照片……那、那只是昨晚您给我讲方案细节！我们只是在讨论工作！为什么他们会那样说？”
杜杰正对着电脑屏幕，闻言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她：“讨论工作？”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方案有问题随时找我？是不是你自己昨晚拿着修改稿来问我？地点是不是你自己选的？”
周雯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可是……”“没有可是。”
杜杰打断她，语气冷硬，“清者自清。做好你自己的事，别被这些无聊的东西影响。出去吧。”
周雯看着他冷漠的脸，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她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他棋盘上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随时可以被牺牲，被用来刺激真正的对手。她咬紧下唇，强忍着泪水，转身冲出了办公室。
杜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点开那个匿名群，看着里面不断刷新的污言秽语，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王小荼，你想玩？”
那就看看，谁的手段更脏。下班高峰期的电梯，像一个密封的沙丁鱼罐头，挤满了疲惫而沉默的面孔。
杜杰和王小荼一前一后走进电梯，中间隔着几个同事，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分割开来。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电梯缓缓下行。
王小荼站在靠里的位置，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指尖偶尔滑动一下。杜杰站在靠近门的地方，目光直视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电梯在十二楼停下，又涌进来几个人，空间更加逼仄。杜杰被后面的人挤得微微向前踉跄了一步，几乎要碰到王小荼的后背。一股熟悉的、清冽的栀子花香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若有若无地飘入他的鼻腔。
那是王小荼惯用的香水味，此刻却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王小荼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杜杰脸上。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电梯里嘈杂的背景音
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关切：“对了，杜杰，你胃药带了吗？看你脸色不太好，昨晚应酬到那么晚，又喝了酒，可别像上次那样又胃出血了。”她的声音温柔体贴，仿佛一个再称职不过的妻子在关心丈夫的身体。
但杜杰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抹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嘲讽。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几个同事的目光隐晦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扫过，带着探究和了然。昨晚应酬？胃出血？再联想到群里那张深夜餐厅的照片……所有信息碎片被这句话巧妙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不言而喻的结论。
杜杰觉得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头顶，烧得他理智全无。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王小荼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毫无防备的王小荼痛得闷哼一声，手机差点脱手。“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杜杰的声音压抑着暴怒，像野兽的低吼，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骇人。他死死盯着王小荼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出他自己此刻扭曲而狰狞的脸。王小荼没有挣扎，任由他抓着。她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迎视着他愤怒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近乎胜利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赤裸裸的挑衅和嘲弄。
电梯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半球体监控摄像头，无声地转动着微小的角度。冰冷的电子眼，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幕：男人暴怒扭曲的脸，女人冰冷挑衅的笑，以及那只死死钳住纤细手腕的、青筋毕露的手。“叮——”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外面等候的人群好奇地望进来。
杜杰像是被那声提示音烫到，猛地甩开王小荼的手腕，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看也没看王小荼一眼，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大步流星地冲出了电梯，身影很快消失在旋转门外的人流中。王小荼站在原地，轻轻揉了揉被捏得发红的手腕。她脸上那抹冰冷的笑容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漠然。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挺直脊背，也随着人流走了出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电梯门缓缓合拢，轿厢内恢复平静。
只有角落那个监控摄像头顶端的红色指示灯，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微弱而持续地闪烁着，无声地记录下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