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集团总部
周五上午九点整，星辰大厦顶层的全景会议厅里，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在初秋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却丝毫照不进室内紧绷的氛围。长条会议桌两侧，星辰集团总部的高管们面无表情，目光如炬。陆远坐在主位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哒哒声。空气净化器低沉的嗡鸣，此刻听来竟像倒计时的鼓点。杜杰和王小荼分立在演示台两侧，像两尊精心雕琢却毫无生气的蜡像。杜杰的西装熨帖得一丝不苟，领带系得端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强迫自己的视线聚焦在对面墙上的巨幅投影屏幕，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扫向王小荼。她今天穿了件剪裁利落的烟灰色套装，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紧绷。杜杰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但随即被更强烈的焦虑淹没——那份带着“礼物”的方案，就在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里。“各位领导，上午好。”王小荼的声音响起，平稳得近乎刻板，只有离得最近的杜杰能听出那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很荣幸由我和杜总监共同向各位汇报‘星辰’项目的最终方案……”她按下翻页键。第一页精美的项目概述顺利呈现。杜杰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没发现。他定了定神，接过话头，开始阐述核心策略。他的语速比平时略快，眼神锐利地扫过台下高管们的反应，试图从中捕捉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流畅得令人心慌。演示过半，进入技术架构环节。王小荼再次操作电脑。就在她指尖离开触控板的瞬间——异变陡生！巨大的投影屏幕猛地一暗，随即疯狂闪烁！精心设计的ppt页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撕碎，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即时通讯软件聊天窗口！满屏的文字记录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杜杰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他和周雯的聊天记录！但内容被精心剪辑、恶意拼接过！那些原本关于工作讨论、偶尔夹杂着他对王小荼抱怨的零碎对话，此刻被扭曲成露骨的暧昧和对他婚姻的极度不满！一句“她就是个疯子，我受够了！”被加粗放大，赫然占据屏幕中央，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王小荼脸上，也抽在鸦雀无声的会议厅里！“怎么回事？！”陆远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系统故障！立刻切断！”杜杰失声吼道，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扑向王小荼的电脑。他以为是王小荼启动了后门，要引爆电梯监控外的另一颗炸弹！他必须阻止她！王小荼比他更快。在屏幕跳转的刹那，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随即是冰冷的决绝。她手指如飞，瞬间输入自己预设的后门指令！她要夺回控制权，强行关闭这该死的意外！就在她按下回车键的同一秒——屏幕上那些扭曲的聊天记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晃动、扭曲，然后像退潮般迅速消失。然而，不等任何人喘息，一张全新的、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图片占据了整个屏幕！那是杜杰亲手植入的“礼物”。在纯黑的背景上，几个由无数细小像素点组成的、散发着诡异荧光的巨大汉字，如同地狱的烙印，清晰地、缓慢地、带着无声的嘲讽，显现出来——“客.户.是.白.痴”。时间仿佛凝固了。会议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星辰集团董事长，那位头发花白、不怒自威的老人，缓缓地、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定格成一种极致的铁灰色。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五个字，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这不是……”杜杰魂飞魄散，徒劳地想要解释，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气音。他猛地扭头看向王小荼，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质问和绝望——是你！是你启动后门触发了它！王小荼的脸血色尽褪，惨白如纸。她迎上杜杰的目光，那里面只有同样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茫然？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身体却猛地一晃！“董事长！请听我解释！这是系统被恶意攻击……”
陆宇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试图挽回局面。“恶意攻击？”董事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攻击到你们自己做的方案里去了？！攻击到骂我们是白痴了？！”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文件夹，狠狠摔在地上！“好！好得很！星瀚广告！杜杰！王小荼！你们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带着雷霆般的震怒，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其他高管如梦初醒，纷纷起身，脸色难看地紧随其后。会议厅的门被重重甩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余音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陆远站在原地，脸色灰败。他慢慢转过身，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杜杰和摇摇欲坠的王小荼，声音疲惫而冰冷：
“总部决定，‘星辰’项目无限期搁置。
杜杰，王小荼，你们二人，即刻起暂停一切职务，配合公司内部调查。所有权限，即刻冻结。”他顿了顿，看着两人惨淡的脸色，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巨大的压力瞬间抽空。杜杰双腿一软，踉跄着扶住演示台边缘，才勉强没有倒下。完了。一切都完了。
事业，前途，甚至……他不敢去想。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王小荼，眼神复杂，有恨，有怒，有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王小荼依旧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根即将被折断的芦苇。她死死咬着下唇，唇瓣被咬得毫无血色。突然，她身体剧烈地一颤，闷哼一声，双手猛地捂住小腹，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直直地向前栽倒！
“王小荼！”
杜杰的心脏骤然停跳，身体先于意识冲了过去，在她额头即将撞上坚硬桌角的前一秒，险险地接住了她。入手一片冰凉。
王小荼蜷缩在他怀里，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痉挛，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白得像透明一样，牙齿死死咬着嘴唇，已经渗出血丝。“疼……”她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手指紧紧攥着杜杰胸前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杜杰抱着她，冲着门口闻声赶来的助理声嘶力竭地大吼，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他低头看着怀中痛苦蜷缩的女人，那张曾经明艳张扬的脸此刻只剩下脆弱的痛苦，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狠狠刺中了他。愤怒和猜忌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恐慌和茫然取代。怎么会这样？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混乱中，王小荼被抬上担架！
杜杰下意识地跟着上了车，坐在一旁，看着医护人员忙碌。她的手指依旧无意识地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他低头看着那紧握的手，又抬头看向她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彻底失控、崩塌。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检查室的灯亮着。
杜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脑一片混沌。愤怒、耻辱、恐慌、还有一丝对王小荼状况的担忧，各种情绪撕扯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医生走了出来，表情带着一丝困惑和了然。“病人是假性怀孕。”
医生摘下口罩，语气平静，“体内激素水平异常波动，导致出现类似妊娠的生理反应，包括停经、恶心，甚至刚才剧烈的腹痛。
情绪剧烈波动、长期高压状态是重要诱因。需要好好休息，调整心态。”假性怀孕？
杜杰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所有的线索——那份孕检报告，她近期的疲惫和疏离，甚至她包里掉出的药瓶……瞬间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最终指向一个他从未想过的、荒谬又残酷的真相。她根本没有怀孕。
那个他以为的“烟雾弹”或“测试”，那个他恨之入骨的“谎言”……根本不存在。那她准备的“天使计划”领养……又是为了什么？他之前所有的猜忌、报复、埋下的炸弹……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指向他自己的、最尖锐的讽刺。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检查室紧闭的门，眼神空洞，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场由他们亲手点燃、最终烧毁一切的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