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在锁孔中转动到底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夜枭握紧沈砚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掌心传来的微弱脉动,以及那“信标”金属片骤然变得滚烫,仿佛要融化在两人交握的掌心中。一股强大而古老、与“混沌核心”那污浊混乱能量截然不同的、带着“秩序”、“隔绝”、“封印”特性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从厚重的符文金属板下被唤醒,顺着钥匙和锁孔构成的通路,汹涌而出!
这股力量并非温和,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机械般的意志,如同最高指令,瞬间冲刷过整个物理隔绝接口区域,并顺着与之相连的古老线路和沈砚通过“信标”建立的联系,向着上方的“混沌核心”主体,以及更深处、与核心纠缠的沈砚意识,悍然冲击而去!
夜枭首当其冲。他感到一股冰流般的、纯粹“秩序”的信息洪流,顺着交握的手和“信标”,蛮横地冲入他的意识。那不是温柔的精神沟通,更像是一种强制的、系统性的“扫描”和“权限认证”。无数古老、晦涩的符文含义,关于这个物理隔绝装置(其家族称之为“秩序之锚”)的设计原理、启动协议、能量回路图,以及当年陈曦强行启动不完全操作时留下的、充满痛苦与决绝的最后日志片段,如同爆炸般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看”到:
? “秩序之锚”:并非“阿赖耶识”项目产物,而是陈曦家族传承的、源自某个更古老失落文明的遗物技术,专门用于封锁、隔离、净化极端不稳定或遭受“外源深度污染”的能量核心。其原理是在目标核心外围建立绝对的“逻辑秩序场”和“物理隔绝层”,强行终止核心内部的能量交互与信息活动,使其陷入“静滞”状态。如果操作完全,甚至能对核心进行缓慢的、不可逆的“格式化”净化。
? 陈曦的最后操作:当年灾难爆发,常规手段失效,陈曦在绝望中想起了家族传承的秘钥和这个隐藏在项目核心、作为最终物理保障的接口。她插入密钥,强行启动了“秩序之锚”。但当时情况万分危急,能量过载且被“利维坦”变种污染,她无法完成完整的启动序列,只能选择最紧急的、破坏性最强的模式——“深度冻结与强制剥离”。这个模式会以接口为中心,释放最强的秩序场,试图将污染核心与未污染部分(包括可能还存活的人员意识、设备)强行“剥离”并“冻结”。启动这个模式,需要巨大的能量和…操作者自身的一部分精神与生命作为“引信”和“锚点”。
? 代价与结果:陈曦付出了代价。她的部分意识与“秩序之锚”绑定,成为了维持这个不完全、不稳定隔绝场的一部分“人柱”,这也是她残留意念得以存在至今、并与接口和“信标”保持联系的原因。同时,她利用“秩序之锚”启动瞬间产生的、最强的秩序场波动,配合“信标”的定位功能,强行打开了一条极其短暂、不稳定的应急通道,将当时在附近、处于相对安全防护舱内的、尚是婴儿的小雨,连同承载着她最后记忆和托付信息的一段加密数据流,送了出去。而她自己,则与未能被完全剥离和冻结的、污染最严重的核心部分(即后来的“混沌核心”)、以及部分未能逃离的研究员意识(包括陆远破碎的印记),一同被封锁在了“秩序之锚”形成的、不稳定的内部静滞场中。外部后来形成的“叹息之墙”,实际上是“秩序之锚”不完全作用后,与“混沌核心”泄漏能量、项目原有防御系统混合形成的次级屏障。
? 当前状态:由于启动不完全且能量不足,“秩序之锚”长期处于低功率维持状态,其秩序场与内部的“混沌核心”混乱场形成了脆弱的动态平衡。沈砚的深入和之前的刺激,严重动摇了这个平衡。而夜枭此刻插入密钥,并非继续当年的“深度冻结”模式(那需要更复杂的操作和能量,且陈曦已无法作为完整“锚点”),而是触发了另一个备用协议——“最终指令:秩序湮灭或核心重启”。这个协议给予操作者两个选择:1. 注入最大功率能量,引爆“秩序之锚”的秩序场,对“混沌核心”进行无差别的、彻底的“秩序湮灭”(同归于尽式的净化)。2. 尝试引导秩序场与核心内可能残存的、未被完全污染的“初始纯净协议”共鸣,执行一次高风险、低成功率的“核心逻辑重启”,试图覆盖或修复那些根本性的错误指令。
信息洪流的冲击让夜枭头痛欲裂,几乎昏厥,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消化着这些关键信息。小雨被送出去了!她还活着!(至少在当时是)陈曦的牺牲远超想象!而眼前的抉择,比之前想象的更加残酷和具体——是冒险尝试“重启”(成功率渺茫),还是选择相对“稳妥”的、同归于尽式的“湮灭”?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秩序之锚”被激活产生的强烈秩序波动,刺激了“混沌核心”那本就疯狂混乱的本体,又或许是沈砚在内部的对抗到达了临界点,整个设备层(乃至整个核心区)的震动骤然加剧到了地动山摇的程度!
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和断裂的巨响,大块大块的、燃烧着绿色或暗红色能量火焰的建筑碎块,混合着扭曲的管线,如同暴雨般砸落下来!下方的金属网格地板也在剧烈起伏、变形,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小心!” 陈曦的虚影发出一声急促的警告,她和陆远的虚影同时变得明暗不定,似乎这剧烈的空间动荡也在消耗他们本就微弱的存在。
夜枭本能地扑倒在沈砚身上,用身体替他挡住几块砸落的较小碎块,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看向沈砚,发现沈砚身体表面的那些暗绿色诡异印记,在“秩序之锚”力量涌入的刺激下,如同被浇了沸水的蚯蚓,疯狂地扭动、蔓延,甚至开始试图向夜枭与他交握的手上侵蚀!沈砚的身体抽搐得更加厉害,嘴角再次溢出鲜血,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秩序与混乱两股极致的力量,正在以他的身体和意识为战场,进行着最激烈的交锋!
“沈砚!”夜枭目眦欲裂,他能感觉到沈砚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必须立刻做出选择,启动“秩序之锚”的最终协议,无论是哪一种,都必须立刻执行,否则沈砚必死无疑!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夜枭艰难地抬起头,准备将意志投向那符文金属板,做出那关乎所有人命运的抉择时,设备层另一侧,那排圆柱形能量调节基座的后方,阴影中,传来了沉重、整齐、充满金属质感的“咚!咚!咚!”的脚步声。
那不是怪物的脚步,更像是…重型机械单位行进的声音。
紧接着,四个高大的身影,从基座后的阴影中,迈着精准而僵硬的步伐,转了出来,呈半圆形,拦在了夜枭、沈砚与“秩序之锚”接口之间。
看到它们的样子,夜枭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那是四台“扞卫者”重型警戒机器人——旧时代“阿赖耶识”设施最高级别的内部安保单位。它们大约有两米五高,主体是厚重的暗灰色合金装甲,线条硬朗,充满了工业暴力美学。头部是扁平的传感器阵列,闪烁着冷酷的红色扫描光芒。双臂并非人手,右臂是一门小型速射能量炮,炮口已经亮起了充能的幽蓝光芒;左臂则是一个可变形结构,此刻呈现为巨大的、边缘闪烁着高频振动能量场的合金利爪。腿部是反关节设计,带有强力的液压助力系统。背后是辅助能源包和疑似喷射背包的结构。
这些“扞卫者”本应在灾难中损毁或失能。但此刻,它们被重新“启动”了。然而,启动它们的,显然不是正常的系统指令。
它们厚重的装甲表面,布满了绿色的、如同血管或菌丝网络般的污染痕迹,一些缝隙中甚至渗出发光的绿色粘液。头部的传感器红光,也显得异常狂暴和不稳定,时明时暗。它们的行动虽然还保持着机械的精准,但那种姿态,却充满了被扭曲的、对“入侵者”和“异常”(此刻的秩序波动和夜枭他们)的纯粹敌意。
显然,“混沌核心”或者说控制着这片区域的某种扭曲意志,感知到了“秩序之锚”被激活带来的致命威胁,调动了这些被污染、但机械结构尚且完好的最终防御力量,前来清除干扰源!
“检测到…未授权…秩序能量波动…及高优先级清除目标(沈砚?夜枭?)…执行…净化协议…” 冰冷的、带着严重电子杂音和扭曲变调的合成音,从为首一台“扞卫者”的扬声器中传出。
四台“扞卫者”同时举起了右臂的能量炮,幽蓝的炮口齐齐对准了夜枭和沈砚!左臂的合金利爪也张开了,高频振动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它们迈开沉重的步伐,开始逼近,每一步都让金属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绝境!真正的绝境!
前有被污染的重型机械守卫,步步紧逼,杀气腾腾。
后有(身下)是濒临崩溃、正在被两股力量撕扯的沈砚。
怀中的“信标”滚烫,与“秩序之锚”的力量共鸣着,等待着他最终的指令——湮灭,还是重启?
自身身中剧毒,麻痹感已蔓延至半边身体,视线模糊,战斗力所剩无几。
头顶是不断砸落的建筑碎块和能量火焰,整个空间随时可能彻底坍塌。
陈曦和陆远的虚影变得更加淡薄,他们焦急地看着夜枭,又看向逼近的“扞卫者”,但他们的力量过于微弱,根本无法对抗这些物理实体。
夜枭趴伏在沈砚身上,喘息着,冰冷的汗水混合着灰尘和血污,从他额角滑落。他的目光扫过那四台冰冷的杀戮机器,扫过沈砚痛苦的脸,扫过那闪烁着符文的金属板,最后,定格在陈曦那充满哀恸、愧疚、却又带着一丝无比微弱希冀的虚影脸上。
母亲(姐姐)…这就是你最后托付给我的…选择和战斗吗?
没有时间恐惧,没有时间抱怨,甚至没有时间细细权衡那渺茫的“重启”成功率。
他只知道,沈砚在等他。小雨可能在某个地方等着他去找。铁面他们在外面等着他带来转机。陈曦和陆远,这无数被困于此的悲哀灵魂,在等着解脱。
而他自己,是“枭”。是在废墟和黑暗中,也要撕开一条生路的“枭”!
一股炽烈的、仿佛燃烧生命般的火焰,从他眼底最深处猛地燃起,瞬间驱散了部分麻痹和眩晕带来的阴霾。他左手虽然麻木,但右手还勉强能动。他松开了握着沈砚的手(但“信标”的共鸣联系已然建立),转而用右手,死死抓住了插在锁孔中的那柄金属密钥的柄部。
他没有去试图操作复杂的、需要更多步骤和能量引导的“重启”协议——那太慢,太不确定,沈砚等不了,逼近的“扞卫者”更不会给机会。
他将全部残存的意志力、生命力,以及心中那决绝的、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撕开一条血路、也要为身后之人争取一线生机的信念,毫无保留地、如同洪流般,通过紧握密钥的右手,疯狂地灌注进“秩序之锚”的接口之中!
他选择的,不是稳妥的、同归于尽的“秩序湮灭”模式(那需要更复杂的能量引导和确认,他此刻也做不到),而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危险的——超载激发“秩序之锚”的秩序场输出功率!
就像将一根保险丝熔断,将一台精密仪器强行过载运行!他不懂那些复杂的协议,他只知道,将自己能调动的一切“力量”(意志、生命、甚至那来自家族血脉的、可能与“秩序之锚”同源的微弱共鸣),全部“砸”进去,让这个装置,爆发出它此刻能爆发的、最强的秩序波动!哪怕这会立刻毁掉接口,甚至引发不可控的爆炸!
目标很简单:用最强的秩序场冲击,干扰、甚至暂时瘫痪那四台被混乱污染的“扞卫者”!哪怕只有几秒钟!同时,希望能用这秩序洪流,暂时压制沈砚体内和周围肆虐的混乱污染,为他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这是赌博,是蛮干,是绝望中的最后一搏。成功率?后果?他顾不上了。
“给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