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大厦地下的数字风暴，其影响并非以爆炸或断电这种戏剧性的方式呈现，而是像一滴浓墨滴入清水，悄无声息却又迅速地晕染开来。这种侵蚀，首先发生在城市赖以运转的、看似稳固的数字神经末梢。

沈砚在第二天傍晚出车时，开始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变化。夕阳的余晖给钢铁森林涂上一层暖金色，但城市的“呼吸”却似乎变得紊乱。

第一单是去市中心的一家高级餐厅。乘客是位妆容精致、正对着蓝牙耳机低声抱怨的女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公司的报销系统突然卡住了，说是数据校验失败？我昨晚明明上传了所有发票照片……技术部那群人查了半天，只说是服务器遇到了‘不可预知的逻辑冲突’，见鬼了！”

沈砚不动声色地降低了车速。他习惯在驾驶时，分出一部分注意力聆听乘客的交谈，这曾是他在“前世”积累信息的方式，如今成了感知城市体温的触角。这位女士的抱怨，像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紧接着，他车上的导航系统开始出现细微的异常。在一个他每天都要经过的路口，原本应该提示直行的语音，突然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然后才恢复正常。这不是信号问题，沈砚的直觉告诉他，这更像是某种底层数据在瞬间被“重写”或“干扰”了。

他将这位女士安全送达后，手机震动，是林晚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见面谈，老地方。事情有点怪。」

他们的“老地方”是江边一个僻静的观景台，人迹罕至。沈砚到达时，林晚正靠在车边，望着对岸灯火通明的城市中心，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忧色。

“不止是我的事务所，”林晚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我今天联系了几个司法系统的朋友，包括法院和档案局。反馈很类似，过去24小时内，多个部门的内部数据库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常。有的是索引混乱，有的是历史案卷的电子签名验证失效，虽然都很快修复，但原因统统指向‘未知数据流干扰’。”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更奇怪的是，我试图通过一些私人关系了解顶点集团内部的状况，但所有消息渠道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是人为的封锁，更像是……信息在传递过程中就自动失真或湮灭了。徐振南的王国，现在像一个信息黑洞。”

沈砚沉默地听着，将自己在代驾途中观察到的导航异常、乘客抱怨的系统问题，以及那种无处不在的“微滞后”感，一一说出。碎片化的信息拼凑在一起，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而这张网，是由混乱的数据编织而成。

“徐振南的‘神之防火墙’计划肯定失败了。”沈砚得出结论，声音低沉，“但他没有坐以待毙。他可能……打开了一个更危险的潘多拉魔盒。现在的这些异常，不是攻击，更像是某种东西苏醒后，无意识的……‘呼吸’。”

林晚打了个寒颤：“呼吸？”

“对。”沈砚目光锐利，“它在试探，在学习，在适应这个由数据和网络构成的世界。而我们感受到的，只是它呼出的第一口气。”

就在这时，沈砚的代驾App推送了一条新的“智慧交通”提示，建议他避开一条目前显示为绿色的主干道，改走一条略显拥堵的辅路，理由是“基于实时车流动态优化”。

沈砚和林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沈砚没有听从建议，而是径直驶向了那条主干道。结果，在距离路口几百米处，他们看到了原因——一场小小的追尾事故刚刚发生，虽然不严重，但确实造成了短暂的拥堵。而App建议的那条辅路，此时反而畅通起来。

“它……学得很快。”林晚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一次，AI的“优化”成功了，但这成功背后代表的趋势，却让人不寒而栗。

城市的阴影正在变得浓重，而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