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这一日过得格外安分。

天刚亮他就醒了，洗漱过后，便坐在帐内的矮凳上，看着门口的方向发呆。他不敢出去，怕错过了阿古拉，更怕对方回来时见不到人，又要动怒。

帐外传来牧民们走动的声音、孩子们的嬉笑声，还有远处隐约的马蹄声，都勾得他心里发痒。尤其是到了饭点，肚子饿得咕咕叫，鼻尖似乎都能闻到别家帐里飘来的肉香，他却还是咬着牙没动——阿古拉说了，让他等着。

他从包袱里翻出昨天剩下的半块干硬的面饼，啃了两口就觉得噎得慌，索性放下了。

就这样坐着，从晨光熹微等到日头正中，又等到夕阳西斜。帐内的光线一点点变暗，阿古拉还是没来。

沈念的耐心渐渐耗尽，心里也生出点委屈。他到底要等什么啊？连句准话都没有……可转念一想，阿古拉是草原之主，日理万机，说不定是被什么要事绊住了。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眼皮却越来越沉。忙活了一天放羊，又等了大半天，实在熬不住，便歪在铺着毯子的地上，抱着膝盖睡着了。

阿古拉处理完军事急报，已是深夜。

紧急会议开了整整一天，部族间的冲突、边境的异动，桩桩件件都需要他定夺，紧绷的神经直到此刻才稍稍放松。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刚要起身，脑子里“嗡”的一声——沈念！

他竟然把这茬忘了！

阿古拉的心猛地一沉，昨天还特意叮嘱让他等着，结果自己却忙得昏天暗地，连个消息都没让人捎过去。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大帐，脚步快得像一阵风，身后的侍从都没反应过来。

掀开沈念帐子的帘布时，阿古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帐内黑漆漆的，只有月光从缝隙里钻进来，隐约照出地上蜷缩的身影。

沈念歪着头睡在地毯上，呼吸均匀，显然是累极了。月光勾勒出他柔和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褪去了白日里的拘谨和胆怯，显得格外乖巧。

阿古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睡颜，心头忽然一软，随即涌上浓浓的愧疚。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下身，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沈念的肩膀：“醒醒。”

沈念睡得正沉，被人一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好半天才认出是阿古拉。

“大、大汗？”他挣扎着坐起来，脑袋还有些发懵，声音透着浓浓的鼻音。

阿古拉沉默了一会，拉起沈念的手就往外走。

“去哪啊……”沈念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脚步虚浮地跟上。只是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又空等了这么久，肚子饿得发慌，每走一步都觉得眼前发黑，却还是咬着牙努力跟上，不想让阿古拉觉得自己娇气。

阿古拉的脚步很快，沈念渐渐有些跟不上，呼吸也变得急促，脸色苍白得像纸。

直到走到营地外那处高坡顶，阿古拉停下脚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他回头一看，沈念正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嘴唇都有些发白，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你怎么了？”阿古拉本想学学其他牧民，带喜欢的人看看月色。可沈念这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的样子，却让阿古拉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快步走过去扶住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沈念摇摇头，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哼：“没、没事……就是有点晕……”

阿古拉看着他虚浮的样子，皱紧眉头，忽然想到什么，“你今天吃东西了吗？”

沈念被问得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早上吃了半块饼，后来……忘了。”他怕出去错过阿古拉，连饭都没敢去寻。

阿古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是怒，是自责。他竟然让这傻小子饿着肚子等了自己一整天！

他抿紧嘴唇，喉结滚动了几下，看着沈念虚弱的样子，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抱歉。”

沈念愣住了，显然没料到阿古拉会道歉。

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忽然一轻，阿古拉竟弯下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啊！”沈念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挣扎，却被阿古拉抱得更紧。

“别动，你站不稳。”阿古拉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却意外地温和。

沈念的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只能僵硬地靠在他怀里，不敢再动。男人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气。

肚子依旧饿得厉害，可心里那点委屈和饥饿带来的眩晕，却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息冲淡了许多。

阿古拉抱着他，大步往主帐走去。沈念很轻，抱在怀里像一片羽毛，可他却走得异常小心，生怕颠着了怀里的人。

回到主帐，阿古拉将沈念轻轻放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立刻扬声吩咐侍从：“把吃的端上来，要热的，快！”

侍从们从未见过大汗如此紧张的样子，不敢耽搁，连忙应声而去。

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沈念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脸颊还在发烫。

阿古拉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心里的愧疚又深了几分。他走到沈念面前，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以后不用这样等我，该吃饭吃饭，该出去就出去。”

沈念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冷硬，只有真诚的歉意。他愣了愣，随即小声道：“没关系……我也不知道您会忙这么久。”

正说着，侍从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进来了——一大碗羊肉汤，大块的羊肉，几个刚烤好的面饼，还有一小碟蜜饯。

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沈念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阿古拉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拿过一块羊肉，用小刀细细切成小块，送入他的盘中。

沈念点点头，拿起面饼，就着羊肉汤小口吃了起来。温暖的食物滑进胃里，驱散了饥饿带来的寒意，也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阿古拉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吃，没再说话，只是目光落在他满足的侧脸时，心里那点愧疚，终于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