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城每说一句,唐之荣的脸色就白一分。
一番话说罢,唐之荣脸上血色尽失,冷汗浸透中衣,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击得粉碎。
此人自称姓王,家住城南(皇城就在临安城南),面白无须,言语轻蔑,神情讥诮,高元义伤情和儿子玉郎毫无二致......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他如坠冰窟的答案:高元义所骂之人,必是当今圣上!天子陛下!
高元义那些话中的任何一句,都是大不敬的死罪!随便拎出一言,都是千刀凌迟、抄家灭族的十恶不赦之罪!
【注:十恶不赦中的十恶指的是: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此十罪罪大恶极,不可赦免,故称十恶不赦。】
此时的唐之荣,恨不得生吃了老丈人!对于自己为了和知府结上亲家,迎娶高家之女一事,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转身看向张澄,声音发颤:“府尊,借一步说话。”
张澄见一向稳重的唐之荣面无人色,语带惊惶,只得强忍怒意,袍袖一甩,随着唐之荣来到后衙。
门刚一关上,张澄便再也按捺不住,对着唐之荣吼道:
“唐通判!你到底怎么回事?!神神秘秘,遮遮掩掩,那刁民如此嚣张,将你我...还不速速拿下治罪,更待何时?”
“府尊!祸事了!”
唐之荣脸色灰败,眼中满是绝望。
“泼天的大祸!您我二人项上人头,乃至三族亲眷,恐怕...恐怕皆系于堂下几人之手啊!”
“什么?!”
张澄本就怕死,闻听此言,脸色瞬间变得比唐之荣还要难看。
“你...你休要危言耸听!几个刁民而已......”
唐之荣惨笑一声:“府尊细想!那五人,个个面白无须,身形精悍,跪姿如松,对答从容,更是气度沉凝,视府衙公堂如无物!面对府尊雷霆之怒而面不改色!此等人物,岂是寻常市井之徒?此其一!”
“其二,那首告之人自称姓王,家住城南,府尊细想,细想啊!他说高元义咆哮瓦舍,口出狂言,威胁之人......”
“府尊,您想想,能让高元义那等身份之人无可奈何,仅出言威胁的,会是何等人物?临安城内,又有谁,能如此有恃无恐,对你我岳丈,下此重手?!”
“其三,堂下那人状告高元义‘影响社稷安定,危害公共安全’,府尊,何谓影响社稷安定?何谓危害公共安全?府尊!这是谋逆之罪啊!”
张澄闻言愣在原地,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浮上心头,让他手脚冰凉。
“其四,”
唐之荣的声音如同丧钟,一字字敲在张澄心头。
“就在昨日,犬子玉郎,被人以同样手法,断去四肢!他身边家仆,尽被剜去舌头,挑了脚筋!出手之人...亦是面白无须!”
“事后,下官拿到通缉画像,其中一人...眉眼竟与...当今圣上...有七分神似!”
“还有这事!”张澄整个人都不好了。
唐之荣又道:“今日早朝,府尊当下官为何常跪不起?”
“府尊细想,圣上当时所言,字字句句,分明是连夜调查了下官!若非下官官声尚好,只怕早朝之时...就已经步了秦桧后尘啊!”
唐之荣提起此事,心中仍是后怕,接着道:
“退朝之后,下官暗中详查,发现犬子被打之前,曾当街调戏一女子。你道那女子是谁?!她是宫中韩才人之兄的未婚妻子!”
唐之荣见知府虽然白了脸色,却还是一脸茫然,急道:
“府尊!你还不明白吗?!如今圣上锐意改革,临安就在天子脚下,而这临安府中,府尊为首,其次便是下官!昨夜是下官犬子,今夜便是府尊丈人!圣上这是...这是在拿咱们开刀啊!”
张澄闻听此言,顿时三魂七魄离体,浑身发起抖来:“这...这......”
又听唐之荣说道:“府尊,堂下那人故意转述高元义骂人之语,府尊你道为何?高元义骂的,必是微服的官家啊!”
“那不知死活的老匹夫,字字句句,何其恶毒!他这是...这是大不敬...大不敬的死罪啊!要株连全族的啊府尊!”